現在黎未晞看著憔悴,是舊傷未愈又捱天雷淬體的後遺症,比較虛弱。
甚至於她主動挑釁,比其他人突破時多捱幾次天雷,但撐住了,淬體的效果便比其他化神更好。
驚喜的是天魔之體竟與唐墨的丹靈根有異曲同工之妙,並未浪費修為。
只不過化神所需修為比元嬰時不是一個量級,她估計至少還得吞噬十個元嬰後期,才能勉強到化神中期。
另外,黎未晞激活絕世根骨,魔氣強橫霸道,戰力本就高於同階,現在步入化神,若再面對血煞門副門主等六個元嬰,她甚至可以站著隨他們攻擊。
縱使那化神門主親至,也是有來無回。
黎未晞換了件新的黑衣,向魔界方向凝望片刻,隨後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召出明顯更大一圈的骨翼,朝洞府慢慢飛去。
她的復仇已可以開始了。
待阿墨醒來,先去魔界潛修,擇機一舉擊潰萬殤和鬼麟……
等她化神巔峰甚至半步大乘,便能從魔界反攻回洺州,徹底覆滅嵐虛宗和血煞門……
最後,重回靈樞城。
但前提是,阿墨先醒過來。
愉快和振奮不見了,黎未晞的心又好似沉入谷底,她在洞府附近降落慢慢往回走,卻見紫鵲沒有在門口等她。
這段時間尤其她出門剿殺入侵者時,紫鵲時常會守在門口等她回來,除非正在修煉或哭得厲害。
紫鵲一直有意避免被她撞見痛苦消沉的時候,所以黎未晞總會假裝沒看到、一無所知。
果然,她聽到了激烈的哭聲,接著散出點魔氣又加重腳步聲,好給紫鵲一點信號和整理情緒的時間。
哭聲果然弱了些,黎未晞又等片刻才走到洞府門口,瞄一眼裡面,看孩子掩飾好沒有。
可她剛一看見其中畫面,腦子便一片空白。整個人好似被自己的寒冰凍結在這一刻,完全無法動彈,更發不出半分聲音。
唯獨心臟跳得厲害,像要從胸膛里飛出來……
黎未晞看到——紫鵲梨花帶雨地扶著唐墨靠坐在床邊。
而唐墨睜了眼,他一手撫著師妹的頭頂,又朝門口柔和地望來。
闊別許久,在無限傷痛與瘋狂掙扎之後,黎未晞終於再次收穫他眼裡久別重逢的溫柔。
睜著眼的,鮮活的。
唐墨滿含愛意的目光是一如既往,好像什麼都沒變,他們沒有家破人亡淪落天涯,他也沒有死過一遭,沉睡這麼久。
但似乎的確有東西變了——黎未晞望進他溫柔的眼底,尋到了深切的哀傷與心疼。
甚至是比曾經得知她過往歲月時,更深刻的心疼。
黎未晞眼中的整個世界剎那模糊,怔在原地動彈不得。
幾個月里,她無數次想過唐墨醒來的時候,百餘個日夜在他耳畔如此哀求。
可她從未想過:當他真的醒來了,自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逃避……
此刻黎未晞有多想去擁抱能有回應的唐墨,就有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般難堪的模樣。
難看的骨翼還忘了收起,她入魔了,白髮紅瞳。
她還有傷,剛被雷劈過,頭髮還像草叢般散亂著,這段日子愈發清瘦,臉頰凹陷,幾乎皮包骨頭。
她憔悴了,不好看了,精神瀕臨崩潰時經常像個瘋子,手上染了不知多少血和命。
阿墨……不要看我了,未晞不好看,不乾淨。
黎未晞模糊的視野看不清唐墨的模樣了,更希望的卻是他看不清自己……
「嫂子……!嫂子快來,師兄剛才醒了!」
紫鵲激動呼喚著,跑過來想拉黎未晞進屋——這可是她們夢寐以求的,唐墨真的扛過了劫,重獲新生!
可黎未晞竟然掙開紫鵲的拉扯,灑著淚轉身想跑,等他再睡著時再回來。
而身後洞府中傳來微啞卻好聽的笑聲,拉扯了她的腳步。
「未晞,不認得你夫君了?莫不是嫌照顧我太麻煩,是你的累贅?」
「不——!」黎未晞猛地轉身,哽咽變聲,「怎麼會!」
「那還傻站那幹嘛?離我好遠呢,我現在沒力氣下床。」
唐墨輕笑著,朝她招招手:「來,讓我好好瞧瞧。在地府走了一趟,閻王爺險些不許為夫回家。」
黎未晞還是拒絕不了他,更拒絕不了她的渴望。
她近乎倉惶地來到唐墨身邊,身體習慣性要抱,可卻一時僵住不敢再動,反而捏著手指退了半步。
怕他嫌棄,怕他剛醒的身子受不住自己的體重。
可唐墨卻一抿唇,眼底閃過極深的心痛,稍顯費力地傾身抬手,在黎未晞驚呼中一把摟緊她。
兩人重重倒回床上。
「阿墨……!放開未晞罷…好不好?」
黎未晞掙扎想起來,對她而言自是輕而易舉,卻根本不敢用力,怕傷了他,只是商量著:「你受不住,你才剛醒……」
「未晞,你瘦了。」唐墨嗓音沙啞,「是你快受不住才是……對不起。」
「我沒有,我、我挺好的,真的!不信你問紫鵲,我真挺好的!」
黎未晞驚慌辯解著。
愛就是如此,永遠報喜不報憂,怕他擔心難過。
「你還是這麼柔軟,可我睡了這陣,怎麼偏偏嘴硬了呢。」
唐墨把黎未晞抱在胸口,閉眼連連親吻她雪白的發頂。
「別、別阿墨……!未晞不乾淨,未晞還沒有沐浴——」
「傻。」
他捧起她的臉,看到她的紅眸早已是淚流不止,濕漉漉、渴盼而悲切地注視自己。
像是被遺棄的小獸,渴望溫暖,卻又怕被雨淋濕的毛髮髒了他的衣衫。
這一刻,心口比被箭貫穿時更疼。
唐墨喉嚨滾動,感覺好多話堵著說不出。
「好傻……我的傻姑娘,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你乾淨的人了。」
「可我——」
「可我和你是共牢而食、合卺而酳的夫妻。」唐墨不容置疑打斷黎未晞,「你若嫌自己不乾淨,那我便與你一同浸在泥潭裡,誰也別嫌棄誰了。」
見她可憐巴巴咬著唇,還想說什麼,唐墨直接輕輕吻住她不乖的小嘴。
他氣聲柔和道:「乖一點,不許咬自己。」
「阿墨…阿墨,慢一些罷,你才剛醒呀……」
黎未晞的白髮更襯她臉紅,喘著熱氣,因擔憂他身子,便有氣無力想推拒,好歹慢些,別累壞了。
可更像欲拒還迎了。
「別動。」唐墨握住她不乖的手腕,深深盯著輕咬紅唇的黎未晞,「怎入魔就能不聽話了,還咬?就這麼好吃嗎?」
「不、不是的呀……」
她躲不開,而唐墨再次銜住她。
「那便給我嘗嘗甜不甜,睡太久,我好渴了。」
說得纏綿悱惻,可他給的,卻是不染任何情慾的吻。
純粹的溫柔,盛滿最刻骨的思念與憐惜,仿佛吻重一點點便怕傷著了她。
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可方醒的唐墨卻不知要如何理清混沌的思潮,他只直白的感到心裡好疼,好難過。
而黎未晞瞬間飄忽忽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終於尋到綠洲。
她的天魔之體和元嬰,感受到比吞噬修為更滿足的飽腹感。
殺意、躁動,過去折磨她讓她瀕臨崩潰的一切,統統在久別重逢的愛中化為烏有。
果然,他太清楚該如何安撫她的不安了。
因為他就是她的藥。
純粹愛意的擁吻中,黎未晞嘗到了鹹味。
是她情不自禁淌落的,如釋重負的清淚。
不再一落便成冰,不再是漆黑的血淚。
她也隨他一起,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