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條?
楊東想起來了,之前跟潘大江去縣委樓對面的飯館吃飯,發現了慶和縣的很多幹部吃飯不給錢,寫欠條賴帳。
欠條越來越多,讓一些開飯館的老闆苦不堪言,也通過一些渠道反映問題,但是最終石沉大海。
楊東和潘大江就商量著,讓這些慶和縣的幹部把所有的欠帳都給還上,不要吃著老百姓的,最後還在老百姓的頭上拉屎。
只是這件事距今已經過去三四個月了,有什麼好問的嗎?
「是,有過這事,怎麼?」
楊東不明所以,看向孫肖。
孫肖見楊東承認了之後,臉上露出了苦笑之色。
「楊書記,您可能不知道,那些欠條至今也沒有還上。」
「被欠多年的飯館,有一部分已經黃了,把店都給兌出去了。」
「只有一家飯館的欠條已經解決了,就是縣委樓對面的飯館,聽說是當初您和潘大江主任吃飯的地方。」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當時縣委落實的最快,也是最快還上的。」
「至於其他的,都還是欠帳狀態。」
「昨天慶和縣一百多名飯館的老闆,把縣長的車給堵了,讓縣長還帳,事情鬧的很大。」
孫肖把事情描述了一遍,告訴楊東。
楊東聽後卻是皺起眉頭,有些狐疑的看向孫肖:「我怎麼聽說,那些帳都已經平了啊?」
潘大江結束巡視工作,返回省紀委的時候,還跟自己提過這件事。
畢竟是自己與他一起督辦的案子。
「那也只是口頭還上,但實際上都沒還。」
孫肖繼續開口,回答楊東問話。
楊東這就有些不理解了,吃飯給錢是天經地義,黨員更應該以身作則,怎麼現在還吃飯錢就這麼難?
慶和縣幹部作風這樣,如何讓人民群眾相信政府?營商環境什麼時候才能改善?
「為什麼不還?」
楊東緊皺眉頭,有些生氣。
這麼點小事,到現在還落實不到位。
慶和縣的工作效率,低的令人髮指。
「因為欠債的幹部,基本上都被巡視組給雙規了,帳也就成了死帳,壞帳。」
孫肖搖頭苦笑,覺得有些荒唐。
但這卻是事實。
「即便有一些沒被雙規的幹部也欠帳了,但是他們把帳都推給那些被雙規的領導身上了,飯館老闆要帳,他們就說那些都是領導吃了,要錢去找領導要去,他們不管。」
「哎,可是那些領導都被雙規帶走了,飯館老闆還能找誰?只能自認倒霉。」
孫肖說的這些話,聽起來就像是笑話一樣,但笑話背後折射出來的卻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荒唐。
楊東眉頭皺起問道:「幹部被雙規,家屬總不能跑了吧?」
找不到欠帳的幹部,直接找家屬要錢,不就行了嗎?
「那些幹部被雙規之後,他們的親屬也沒臉在縣城待著了,都搬走了。」
「人去樓空啊。」
「即便有一些沒搬走的,人家家裡人也不承認這筆錢,無論怎麼要,就是不給,潑婦罵街也好,撒潑打滾也好,總之就是不給。」
「那你是以什麼身份,過來跟我說這件事的?這似乎不是農業局分管的範圍吧?」
楊東詫異不解的看向這個孫肖,一個農業局的副局長,跟這些欠條八竿子打不著啊。
如果孫肖也是賴帳的幹部之一,那他更不可能來找自己,還不滿意自己?
「我爸開了一個飯館。」孫肖道出實情。
楊東聞言,這才明悟過來。
但很快就有疑問了。
「你是農業局副局長,慶和縣幹部應該都知道你爸開的飯館,他們也會打欠條?就算看在你這個農業局副局長的面子,也不會吃白食吧?」
楊東並非是懷疑孫肖話語的真實性,而是覺得不解,疑慮。
說句不好聽的話,尋常老百姓的父母開的飯館,體制內幹部可能會欠錢。
但是一個農業局副局長老爸開的飯館,按理來說應該沒人鬧事才對?
說句更不客氣的話,孫肖可是他們自己人啊,都是體制內的同志啊,是同一階層,身份,背景的人。
「楊書記,我做農業局副局長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之前我也只是個老科員。」
孫肖回答了楊東的問題。
楊東聞言,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麼回事。
一個農業局的老科員,的確沒什麼值得忌憚的。
「那你今天找我的意思是什麼?反映問題?還是說我當時不應該過問欠條的事?」
楊東還是糊塗著,這個孫肖來這裡的意圖。
兩個老同志是因為不滿和懷疑自己的水平而來,那麼這個孫肖是為了什麼而來?
「我的確寫了意見函,也的確覺得楊書記不應該擔任紀委書記。」
孫肖膽子大,如實回答,他似乎不怕楊東不滿,也不怕楊東日後報復。
就這麼明晃晃的說了出來。
「為什麼?」
楊東更詫異,反對自己擔任慶和縣的紀委書記?這是什麼道理?
「因為慶和縣上下非常討厭您的到來,甚至很抗拒。」
「他們說您到了慶和縣,慶和縣上下沒好人了,都得被雙規。」
「我寫的意見函,其實並不是對您不滿,而是希望組織可以慎重考慮,換一個人擔任紀委書記。」
「不光是我,其實這也是楊局長的想法。」
孫肖說到這裡,才算是說清楚全部問題。
他是受到楊旭的指派,來這裡找楊東的,隱晦的勸楊東不要來慶和縣蹚渾水。
楊旭去慶和縣做農業局的局長,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但依舊對這個縣深深的失望了。
「原來是這樣。」
楊東笑著點頭,他算是明白了,孫肖既是楊旭的說客,或許也是慶和縣體制上上下下無數幹部的說客。
他們都不希望慶和縣的紀委書記叫楊東。
楊旭不希望是因為他怕楊東折在慶和縣。
其他幹部不希望是因為他們屁股不乾淨,而且害怕認真起來的楊東。
「孫肖同志,你回去轉告楊旭局長,就說我一定要去,組織的任命不是兒戲。」
「另外你也可以跟所有慶和縣的幹部說一聲,我去做紀委書記,不是要處理他們,而是要揚正氣祛邪氣。」
「所有清清白白的幹部沒必要怕我。」
「而那些心裡有鬼的幹部,讓他們洗乾淨脖子等著!」
「如果我所猜不錯的話,反對我任職的很多舉報信,意見函,慶和縣幹部占據很大比重吧?」
楊東之前還納悶,哪裡來那麼多反對自己任職的實名舉報人,還有那麼多的意見函,反對函。
現在明白了,原來是慶和縣內部的問題。
可惜你們越不想讓我去,我偏要去,必須要去!
慶和縣再不解決頑疾,再不治療沉疴,未來三十年,未來五十年,將會一點希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