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菜單上的烤串,每一份來五串,再來一打啤酒!」
「老雪花!」
賈豐年舉手,朝著燒烤攤老闆喊著。
這一刻的賈豐年,沒有一點幹部的樣子,倒像是個普普通通下班過來擼串的年輕人。
如果不考慮賈豐年的職務,他也只是一個三十三歲的年輕幹部,沒比楊東大幾歲。
明明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卻沒有自己的決定權,被背後的勢力派到慶和縣,跟楊東打擂台賽。
九個月的時間,失敗退場。
沒有人喜歡成為棋子被利用,賈豐年也一樣。
連自己的下一步都決定不了,也挺可悲。
「楊東,來,吹一個!」
老雪花啤酒端上來了,賈豐年起開兩瓶,遞給楊東一瓶,然後二話不說對嘴吹。
楊東看到賈豐年這樣,不禁想到大學時候,跟自己的同學,室友,經常這么喝酒,也是這樣的燒烤攤子。
時過境遷,自己現在不再是學生,而是縣領導。
楊東笑了笑,跟著賈豐年一樣,對嘴吹。
一瓶啤酒,兩個人像是比賽一樣,噸噸噸的就喝了下去。
賈豐年用了十二秒,楊東用了十五秒。
「哈哈,你不如我,楊東,我贏了!」
賈豐年把空瓶子放在地上,指著剛喝完一瓶酒的楊東大笑。
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
「楊東,我能力不比你差!」
「但我沒有你這樣的魅力,輸了,也不冤。」
賈豐年拍了下桌子,感慨著開口。
他至今不承認自己能力不如楊東,但是個人魅力,他不如楊東。
「不,不是個人魅力。」
楊東搖頭,糾正賈豐年的錯誤認知。
賈豐年抬起頭看著比自己年輕四五歲的楊東,傾聽。
「我們之間最大的差距就是身世。」
「你從小衣食無憂,錦衣玉食,親戚都是領導。」
「我楊東從小就在農村,我爸媽是農民,種地供我讀書。」
「我們最大的差別,就是人味。」
楊東豎起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賈豐年。
「你不是輸給我,你是輸給了人味。」
「你執政是沒問題的,甚至你的能力也沒問題,你也有眼光,有前瞻性,你能感知到房地產未來會發光發熱,這是你的本事。」
「但是你執政的方式有問題,還有你對待老百姓的態度也有問題,你從不會站在他們的角度考慮問題,你只會站在你這個當權者角度考慮問題。」
「這樣,你會激化矛盾,這是必然的。」
「如果你不能俯身看看大地,如果你不能深入人民群眾,不能知道老百姓喜歡啥,想要啥,需要啥,你註定不會成功。」
「即便有朝一日,你做到更高的位置,你再遇到我,你還是會失敗。」
楊東毫不客氣的指出賈豐年的問題,這也是賈豐年這類五穀不分的家族三四代子弟最大的問題。
並不是說平民子弟好,平民子弟貪官很多,也不一定都會為老百姓考慮問題。
楊東說的只是一個基本的要素,那就是對基層足夠了解。
也並不是說家族子弟不好,一樣有很多踏踏實實傾聽民意的家族子弟幹部,做的很好。
任何東西,都不是你跟他的定義,都不是極端的考慮問題,都不是零和思維,而是類似陰陽之道,類似辯證之說,互相交融,互相學習,互相探討。
真理是辯出來的,不是生出來的。
「的確,這一點,我不如你。」
賈豐年點頭笑了,他現在經歷這麼多,他承認,他不懂老百姓,所以做出決策之後選擇才有問題。
其實他做的事情,跟楊東做的事情,都一樣。
他要拆除十二棟筒子樓,楊東也是要拆除十二棟筒子樓。
他要拆除筒子樓蓋新房子,建商品樓,楊東也是一樣。
他要求住在十二棟筒子樓的老百姓儘快搬出去,楊東也同樣要求。
楊東也認可他的決策,也認可他的想法。
但是,兩個人最大的差距,就在於如何安撫群眾,如何解決群眾的後顧之憂,以及如何肯花費心思解決老百姓想要的結果。
楊東就有這樣的想法和能耐,他就可以當著幾千名老百姓的面,做出堅決承諾,並且用盡全力執行。
老百姓要搬走,但楊東會給保障,會給保證,會給後路依靠。
但是他自己完全是從政府層面考慮問題,人走了之後,這裡怎麼招標,怎麼建樓,怎麼能夠最大化的利用土地等等。
他考慮的因素裡面,沒有老百姓。
老百姓在他眼裡,只是人,也僅僅是人,一個『自由』的人,僅此而已。
「我們黨靠的人民打天下,靠的是工農群眾革命取得成功,我們依靠的也是人民。」
「你不解決老百姓所需的事情,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你想讓老百姓配合你,那你首先得讓老百姓信任你吧?」
「信任是相互的,尊重也是相互的,而不是因為你是官,你說話就好使。」
「唐太宗說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道理都是一樣的,老祖宗幾千年的時間裡面,不斷的重複著歷史的怪圈,核心問題就是人和土地。」
「你不把人當人,你不為老百姓考慮,就會失民心。」
「但失民心,不代表會失去江山,這兩者中間有個緩衝期。」
「而緩衝期是由土地決定的,土地一旦從老百姓手裡失去,那麼就會加速爆炸的速度,最終江山傾覆,老百姓遭殃,舊貴族同樣倒霉。」
「我們為什麼搞土地革命?為什麼要讓人民擁有土地,就是為了打破這個怪圈。」
「從古至今,只有我們真正的做到了土地歸於人民,其他的不管是井田制,均田制,封田制,私田制,當權者考慮的永遠都是貴族和地主的利益。」
「就像你把十二棟樓的人限期趕走,道理是一樣的,你在奪他們的命根子,人家不跟你急都怪了。」
「當然,他們的房是公有制發房,是當初國企工廠發房,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
「但因為歷史的原因,國企工廠破產了,可這個代價不應該由老百姓來承擔,他們承擔不起。」
「因為他們本就一無所有,你讓他們的限期搬走,只能是雪上加霜。」
楊東一邊喝酒,一邊擼串,一邊跟賈豐年聊天。
兩個人就像是初出茅廬的兩個公務員一樣,在這裡探討大事。
賈豐年不說話,只是一邊跟楊東碰杯喝酒,一邊擼串。
但他的確在仔細的聽取楊東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