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睡得迷糊,被門外的吠聲吵醒。
嗚嗚的很急切,不停扒拉著門,好像有十萬火急的事。
酷暑難當,三個月的肚子還沒顯懷,但經常容易讓人犯困。
一孕傻三年,老話還是有道理的,更何況姜寧已經是三胎,感覺自己不是在生,就是在生的路上。
她剛才做夢了,分不清前世還是今生,只記得可樂的眼睛濕漉漉,戀戀不捨地盯著她。
醒來,胸口悶悶的難受,整個人提不起精神。
她起床開門,還以為是可樂叫她起床,誰知居然是胖乎乎的饅頭。
饅頭是可樂的老來子,父子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
打頭出生起,饅頭就獨得可樂的恩寵,經常叼給姜寧找存在感,等崽子長大些,還親自帶在身邊進行嚴苛的訓練。
今天逮小雞,明天叼野兔,可樂甚至帶著它專門跟那群兒子孫子們幹仗。 🄼
老父親偏心偏到沒邊了,而饅頭也確實夠爭氣,打架從來就沒有輸過。
估計是腿兒吃多了,它慢慢長成了親爹年輕時的模樣。
高大,威猛,帥氣,打遍鳳城無敵手,是當之無愧的惡犬,行人見了都得退避三尺。
姜寧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怕什麼來什麼,在天災中變異過的可樂年輕了很多年,但衰老得非常快。
好像啟動了生命加速器。
一天老過一天,曾經溜光水滑的毛皮變得灰白,眼睛發黃渾濁,行動愈發遲緩。
有時候,姜寧叫它都反應不過來。
給它冒氣的腿兒,也吃得特別慢。
動作遲緩不愛外出,經常在家等她回來。
姜寧早有預感,只是遲遲不願意接受。
直到,它開始消失。
出去了就不見回來。
鳳城那麼大,想要找條狗可不容易,但它就是不聽。
心慌的姜寧在院子裡找了一圈,果然又沒了可樂的影子。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她連忙到隔壁找,三個熊孩子正圍著顧庭林打轉,舒雪晴追著三兄妹餵水蒸蛋,「奶奶做的,可好吃了,再吃一口。」
三年抱倆,老大霍琛卓,老二霍琛謙,老三霍恩韻。
老二老三是龍鳳胎,可把顧庭林高興的,連鳳城都震驚無比。
夫妻倆本來決定不生了,誰知意外懷上了老四,現在剛滿三個月。
姜寧找起來,「爸,你看到可樂沒有?」
顧庭林皺眉,「沒有,可樂又不見了?」
舒雪晴連忙放下碗筷,「阿寧,可樂估計出去散步了,你先別著急,回屋歇著去,我帶饅頭出去找。」
三個熊孩子見到饅頭,興奮地走過來要抓它的尾巴。
姜寧頓時火了,瞪著眼睛凶道:「不准抓,告訴過你們多少次了,小心它咬人。」
饅頭不會咬孩子,但它不是可樂,也沒有親爹那般通人性,急了還是會反抗的。
不像可樂,對三個孩子對自己親生的還上心,連著當了三年的狗保姆,給他們搖籃,蓋被子,當枕頭什麼的。
三隻平時受盡親媽寵愛,沒想到突然遭凶,頓時扁著嘴要哭。
姜寧心煩意煩,「不准哭。」
「你別嚇壞他們。」顧庭林安撫著孩子,對著姜寧道:「別著急,慢慢找,會找到的。」
別看顧庭林冷肅一生,但隔輩親同樣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或許是虧欠了女兒,他把感情彌補到三個孩子身上,整個人慈祥柔和,上班都不香了,有空就孩子不離手。
孕婦情緒波動大,凶完孩子的她也後悔,慢慢蹲下來哄了幾句。
都是要上班的,家裡請了兩個保姆照顧孩子,顧庭林讓她們出去幫忙尋找。
姜寧回屋,怎麼也靜不下來,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不止可樂消失,白雪也不見了。
饅頭哼唧不停,姜寧被眼皮跳得心煩意亂,壓根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最終還是親自出門找。
饅頭在前面帶路,姜寧在後路慢慢跟著。
一前一後往遠處山林而去。
沒走多久,剛好碰到凱佰赫戰盾迎面駛來。
容三少停車,「姐,你去哪呢?」
「找可樂。」
天氣炎熱,一不小心容易中暑,剛成為女兒奴的容三少體貼道:「上來,我帶你找。」
姜寧沒客氣,坐進他的車裡。
別看容三少嘴皮溜,做事還是挺靠譜的,車開得特別慢。
饅頭繼續帶路。
七拐八繞,足足有10多公里,才在一座山頭停下。
姜寧聽到狼嚎。
是白雪,聲音透著哀戚。
姜寧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緒。
是在一個窩裡找到的。
看到姜寧時,可樂平靜無比,安靜地在土坑裡躺著。
白雪蹲在旁邊守著。
姜寧很少哭,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下來。
她坐下來,將可樂抱在懷裡。
好想——回到初遇那年。
可樂費力地抬起爪子,輕輕扒拉著她,鏟屎的。
姜寧拿出冒氣的腿兒,咽哽道:「吃吧。」
可樂吃了一半,就沒再吃了。
不知過了多久,姜寧感覺到了僵硬。
它很安詳,甚至嘴角帶著笑意。
容三少拍著她的肩膀,「姐,想開點,按狗的年紀來算,可樂已經是百歲高壽,是喜喪。
它能遇到你,比世界上所有的狗都幸運,再不舍也要分離的。
可樂高興走的,你也應該高高興興。」
姜寧抱著可樂,不停擼著它的腦袋。
容三少從後備箱拿出鏟子,在原地挖了個大坑,「可樂會選地方,這是風水絕佳之地,日出東方,坐陽而生,而且能看到整個鳳城,再仔細點連你家也能看到。」
姜寧取出個箱子,將可樂放進箱子,還有鮮花跟腿兒。
下土的時候,白雪連著哀嚎三聲,饅頭跟著悲嗚。
汽車離開時,饅頭跟著走。
白雪靜靜佇立的墳堆前。
它依舊年輕,毛色雪白,一如當年在北極相遇。
得知可樂沒了,霍翊深將姜寧摟進懷裡,「別難過,它把饅頭訓練成自己,會一直陪著你的,從來沒有離開過。」
白雪第三天才回來的,暴瘦,毛上沾著泥土。
這三天,姜寧隱隱聽到狼嚎,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可樂走後很長一段時間,她的精神都很恍惚,經常把饅頭錯認成可樂。
白雪經常消失,好幾天不回來,回來很快又離開。
等姜寧心情平復下來,霍翊深開車載她上山,白雪果然在墳前守著。
下過幾場雨,墳前已經生長出雜草。
姜寧拿出小鏟子,在周圍栽了些花草。
剛要離開,遠處深綠的山頭傳來狼嚎。
姜寧詫異,緊接著白雪嚎起來。
一來一回,似乎在溝通著什麼。
她拿出望遠鏡,尋找了好一會,發現遠處山頭竟然有狼。
三匹狼,還是野狼。
霍翊深盯了一會,「是三寶。」
姜寧察覺到什麼,低頭望著白雪,「去吧,你不屬於這裡,帶著它們去你想去的地方。」
因為可樂,白雪誤闖人類的世界,陪著他們走過好幾年光陰。
現在可樂不在了,它可以重新選擇。
可樂應該知道白雪的選擇,否則也不會把饅頭留給她。
白雪徘徊流連,走走回回,最終消失在山林。
姜寧盯著山的那頭,目睹它跟三寶匯合,朝著這邊齊齊狼嚎,然後掉頭離開。
回來以後,她讓馴犬中心啟動野化計劃。
姜寧生完一胎後,特殊打撈小組曾再次出航,無意中找到一條幽靈船,在船上撿到幾十個休眠倉。
休眠倉有沉睡幾十種沉睡的動物,牛羊馬狗兔,雞鴨鵝等等。
狼,狐狸,斑馬等也在其中的。
鳳城再次被轟動,感覺天災真的已經徹底結束,以後還能喝到牛奶,涮到牛羊肉火鍋。
通過技術人員破解,休眠倉被成功打開,深度沉睡的動物們陸續被拿出來養殖。
兔子繁殖最快,不僅可以供應鮮肉,皮毛還能製成衣服。
姜寧三胎生下女兒,愧疚的霍翊深自始至終都守著她,然後自己去做了絕育手術。
高興歸高興,但這次是意外,真不能再生了,怕她身體吃不消,需要好好休養。
張超過來探望,鄭偉麗生了個兒子剛滿半歲,丁琪則懷孕七個月,再過兩個月就能生了。
趕上末班車的幸運,讓眾人鬆了口氣,感覺生活有了更多的奔頭。
半年以後,放生計劃正式執行,一批動物被放歸山林。
兔子,蛇,老鼠,狼等。
姜寧經常上山,有時自己去,有時帶著饅頭。
一場暴雨過後,天空萬里無雲。
姜寧在墓地四周發現新鮮的腳印,是狼的腳印,而且不止一頭。
饅頭鼻子很靈,撒丫子狂奔出去。
沒過多久,對面山頭傳來狼嚎聲。
姜寧用望遠鏡尋找,對面有頭白色的狼閃過,以及似狼非狗的動物。
白雪帶著三寶來了。
饅頭撲過去,纏著白雪撒嬌,哼哼唧唧起來。
不知是在訴說思念,還是在埋怨母親的拋棄。
白雪從未來被馴服,它只是為愛駐足,心卻依舊嚮往外野。
它跟可樂生了很多孩子,孫子同樣不在少數,子子孫孫的足跡遍布很多城市。
白雪有很多留下理由,但還是選擇離開,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回來,看看它的孩子孫子們。
只是,次數越來越少。
離開了人類,似乎過得也不差,眼睛逐漸恢復到初遇時的冰冷。
白雪同樣發現了姜寧,帶著三寶慢吞吞走過來。
分別時,三寶已經成年,它們對姜寧還有記憶,甚至還會搖尾巴,但非常笨拙,而且沒有選擇靠近。
饅頭兩者間來回奔跑,著急到嗚嗚叫。
姜寧摸著它的腦袋,鼻音非常重,「如果你想離開,就隨白雪離開,可樂一生都在陪伴我,足夠了。」
白雪駐足凝望姜寧很久,嗷嗚地叫了幾聲,徘徊數次後離開。
饅頭急得直打轉,似乎在走跟留之間極限拉扯,然後奔了出去。
走了回,回了走。
姜寧沖它揮手,轉身離開。
她想可樂了,真的很難受,那個纏著要吃冒氣腿兒的狗子,它再也回不來了。
趴在方向盤上,久久不能釋懷。
等冷靜下來,姜寧開車離開。
開到一半,從倒視鏡發現,有道影子在後面狂奔。
疾奔的影子太過熟悉,在她的人生中看過無數次。
姜寧下意識踩剎車,是可樂啊!
然而,是饅頭。
不知是出於自願,還是親爹的教導,它回來了。
這次沒有猶豫,迎風奔跑而來。
兩世相遇,過命的感情,早就是刻進骨血的親情,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哪怕已經過了一年,姜寧真的無法忘懷。
車門打開,影子重重撲過來。
姜寧緊緊摟著,這是可樂留給她的禮物。
饅頭回來了。
它跟可樂一樣,最愛粘著姜寧,哪怕後來找了媳婦,有了自己的崽。
可姜寧到哪,饅頭還是寸步不離。
姜寧同樣很寵它,偷偷給冒氣的腿兒。
四個孩子漸漸長大,幼時頑皮不懂事,老愛揪饅頭的耳朵或尾巴,老四甚至愛趴在它身上。
饅頭非但不生氣,還會極有耐心跟小主人們玩耍。
兩年後的一天,姜寧上山時,又在墓邊發現新鮮的狼腳印。
白雪回來了,帶著狼群在山的另一頭,遠遠跟姜寧隔山相望。
狼群已經壯大到十幾頭,氣勢上格外駭人,但始終沒有靠近。
打那以後,姜寧再也沒有見過白雪。
直到很多年以後,她在墓邊發現腐爛的屍體。
屍體腐爛了幾個月,早就看不出面目,但從白色毛髮來看,不難猜出是白雪。
它回來了。
姜寧在旁邊添了座墳,不孤單了。
附近山林全都是她的,這一片也被劃為祖墳,等她哪天百年歸西,也會葬在這座山,靜靜看著日升日落。
作者有話說:
這個番外寫了兩天,寫寫停停期間哭了很多次,把作者整抑鬱了。
小時候養過狗,是中華田園犬,名字也是我取的,小傢伙真的很通靈性。
在里寫狗,真的好像自己養了條狗,陪著它走完了一生,邊哭邊寫,邊哭邊寫,情緒根本控制不住,連寫男女主都沒這麼痛苦過,實在太難受過。
這個結局,其實春節期間就想好了的,想一次難過一次,一直糾結要不要寫,最後還是決定寫出來,代價就是心情糟糕了兩天,感覺很難走出來。
終於寫完了,深呼一口氣,調整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