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感覺到不對勁兒,王子昊放下手機,剛回頭便聽到柳飄飄驚呼一聲。

  旋即,王子昊又感覺到大腿和屁股一涼,柳飄飄手裡端的杯子灑了他一身的水。

  「起來!」王子昊很鬱悶,把我當坐騎不要緊,還弄了我一身的水,褲子都濕了。

  柳飄飄連忙起身,把杯子放下,抽紙巾給老同學善後,面頰泛紅。

  回屋換了一條中褲出來,王子昊坐柳飄飄斜對面沙發上,醞釀良久才說道:「飄飄,你也不小了,我想跟你聊聊性教育的事情。」

  柳飄飄立馬認真起來:「好,你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

  王子昊張了張嘴,半晌說道:「算了,你自己玩吧,我去忙了。」

  看著老同學的背影消失在牆角,柳飄飄冷哼。

  管好你自己就得了,實在好為人師,就去找我三姐。

  我可不像你,整天沉迷於三寸之地。

  人世間還有很多風景要看,還有很多故事要聽。

  上次老爸跟老媽去看我,就給我講了很多故事,其中有一個很扎心很心酸。

  一位父親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兒子患有精神病,住院治療期間的一天晚上,兒子忽然發病,衝出病房。

  護士遭受攻擊,父親阻攔。

  護士們趁機躲進辦公室,兒子踹門,父親在背後死死抱著兒子,倆人一起倒地,父親爬起來用旁邊牆上的滅火器砸死了兒子。

  案子以故意殺人罪報上去的,訊問時候,老人一五一十說了犯罪過程,也說了兒子患病之後治療的艱辛。

  做筆錄的警察有點不忍,就「誘供」老人:「你不是故意要打死你兒子的,就是失手了對不?」

  老人卻說:「不是,我就是想著要打死他。」

  記錄員忍不住問了句:「那是你親生的兒子,你不心疼嗎?」

  老人沉默,片刻後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嚎啕大哭。

  過了好一陣,平靜下來,老人告訴記錄員:「當時護士辦公室的門已經被踹壞了,再一兩下就開了,我體力已經要跟不上了,萬一兒子進去,護士們肯定會有危險。」

  頓了一下,老人淚流滿面:「兒子的病反反覆覆治不好,以後說不定就害了誰。我的娃是娃,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可人家的娃也是娃,都是爹媽的心尖尖。」

  三樓書房裡。

  工作前,王子昊逛了一下《吞噬星空》的書評區和本章說。

  「你大抵是倦了,竟對我們讀者這般敷衍。我知道你是信口胡謅,哄我們讀者開心等你更新罷了。你瞧,又開始畫餅了,我要是信了,怕是要哭斷腸去。求你加更還要跟別個講,倒顯得我無理取鬧,斤斤計較。罷了罷了,作者平日裡也就這般更新,是讀者小家子氣了。」

  「今天跟日耳曼人聊天,他說,我們肯定競爭不過你們的企業,你們連工資都敢不發。」

  「要讓文物說話,讓歷史說話,讓文化說話,讓城市留住記憶,讓人們記住鄉愁。泱泱中華,歷史何其悠久,文明何其博大,這是我們的自信之基、力量之源。」

  怪不得富的越富,《吞噬星空》的本章說真多,有些讀者看這本小說,已經不是只看正文了。

  看本章說成了一種樂趣,裡面什麼內容都有。

  二樓書房。

  柳飄飄興致勃勃進來,把電腦開上。

  鼻尖頂豆,舌尖分肉。

  有點期待呢。

  一夜無話,第二天下午,王子昊和柳飄飄趕去楊黎姿家。

  到楊黎姿家沒一會兒,她跟兩個孫女旅遊回來了。

  柳香香先下的車,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苗條青澀,大眼睛靈動,眼波流轉,透著俏皮可愛的神彩。

  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身穿一件綠色連衣裙,搭配著白色長筒襪和一雙黑色短靴,清新可愛。

  長發束在腦後,沒有一絲不整的感覺,她就像春天裡的一片嫩葉,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看到門口迎接她的姐夫,柳香香像一隻歡快的小鳥,飛撲上去。

  王子昊齜牙咧嘴,沒敢伸手托住小姑娘的臀,任由她掛身上。

  不伸手應該沒什麼,柳老師不會因此吃醋。

  這點也吃醋,她跟徐美麗早就打生打死了。

  柳芊芊很快也從車裡下來,高挑圓潤,肌膚勝雪,長發如瀑,一襲白衣勝雪,清純脫俗。

  她如一個成熟了的仙女,膚白貌美,眉目間流轉著精靈般的光彩。

  她的清純如白雪一般純潔,仿佛從未經歷過俗世繁華的滄桑,她的美很純淨。

  柳香香不好黏著姐夫太久,很快就從他身上下來。

  而看到柳芊芊的王子昊,忍不住上前去跟女朋友秀恩愛,用力抱起來。

  有的情侶,公眾場合比較親昵,真不是故意的。

  感情太好,沒辦法控制。

  一旁的柳飄飄有些嫌棄,管你們什麼原因,我就是不喜歡看你們秀恩愛。

  柳香香毫不在意,跑回去接楊黎姿下車。

  老太太精神依舊抖擻,滿頭的銀髮在陽光下顯得很柔和,一雙明亮的眼睛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整個人顯得非常慈祥。

  「奶奶。」柳飄飄也上去討好老太太。

  爸媽跟她說過,老太太的門庭最近又開始熱鬧起來,北邊南邊,東邊西邊,都有人過來。

  以前,柳飄飄也覺得接替奶奶的那群人太軟蛋,最近她明白了。

  我們這類人都不是吃虧的主,品性怎麼樣多出去走走看看就知道了,不動手只能說明,咱一點把握都沒有。

  「大姐,你出去玩怎麼不喊上我?」跟女朋友秀完恩愛,王子昊也上前去迎接楊黎姿,扶著她手臂。

  楊黎姿眉毛立起來,惡人先告狀,出去玩這事,我沒親自給你說,但通過你女朋友邀請了。

  你自己不願意,還敢來怪我!

  「要是十年前,我肯定會對你動手。」楊黎姿瞪了王子昊一眼,甩開他的手,大步走進院門。

  「大姐,你這話說的,你現在動手我也不可能還手啊。」王子昊跟在一旁笑道。

  「意思這要是十年前,我動手,你就敢還手了?」楊黎姿提起拄拐,給了王子昊屁股一棍子。

  她平時不需要拄拐走路,這幾天遊玩走得有點遠,拄拐輕鬆。

  拄著拄著,她就不想扔掉了。

  「大姐出去一趟回來,脫胎換骨,精氣神都不一樣了。」王子昊笑道。

  「人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楊黎姿沒否認,她現在的狀態確實是前段時間不能比的。

  進屋後,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楊黎姿第一時間坐下休息,重重呼出一口氣。

  精氣神雖然好,但身體確實在變老。

  今天上午,柳香香幫她整理行李,扔了不少沒用的東西。

  楊黎姿沒說什麼,她姥姥六十多歲的時候還是個精緻的美人,家裡總有鮮花,目光所及的地方皆乾淨得發亮。

  她愛打扮,衣服總是乾乾淨淨,帶著香味,時尚年輕,像還不到五十歲,她幹活麻利,家裡一切收納的井井有條。

  姥姥七十多八十歲後,依舊很勤快,不肯閒著,但是干一會兒體力就不行了。

  有時候,她明明知道該把這個放到哪個柜子里,卻因為膝蓋疼,不想走,又不想喊人,便把東西隨手塞到一旁,然後會忘了塞到哪裡。

  她開始找不到自己放的東西,開始因為眼花而洗不乾淨身上的污漬,開始因為拖一遍地腰都直不起來而放棄拖地……

  不是老人不想乾淨,而是精力體力達不到,由想而不能的哀怨,漸漸的,被時光磨成無所謂的麻木。

  衰老,不是外表,不是心靈,不是身體,不是意識,而是所有的一切。

  「大姐,我看你還年輕,要不要再找個老頭子?」剛坐下沒多久,楊黎姿就聽到一旁的王子昊問她。

  柳香香瞪大眼睛。

  柳芊芊也是呆了呆。

  柳飄飄則準備好跑路,怕奶奶發飆拿東西砸人,殃及魚池。

  奶奶的脾氣很火爆的,三個兒子四五十歲了,還被追著打。

  令柳家三姐妹驚訝的是,楊黎姿並未生氣,笑道:「找個老頭子幹嘛,再眼睜睜看著他先死?」

  楊黎姿底氣很足,她娘家人的基因比較強大,她姥姥活了九十多歲,她媽媽也活了近一百歲。

  她怎麼說也能活個九十歲吧,一百多歲也不一定。

  活到九十歲的話,那還有十幾年呢。

  柳香香從出生到現在,馬上上大學了,也就十七八年的時間。

  「大姐長命百歲,是世界上最孤獨的那一類人,令人尊敬。」王子昊說道,眼中有欽佩之意。

  「比起你筆下的故事,不值一提。」楊黎姿淡淡道。

  她這幾天反覆看蘇東坡傳記,唏噓感慨。

  新婚燕爾的一對神仙眷侶,東出夔門,北上開封,目睹丈夫進士高中、名躁天下的王弗,卻不幸在二十七歲時香消玉殞,卒於京師。

  蘇軾、蘇轍兄弟二人,護送父親蘇洵與王弗靈柩,千里還鄉,歸葬老家祖墳、陪伴已逝的母親,並在此守墳三年。

  三年期滿,蘇軾再度赴京,從此宦海沉浮、顛沛流離,一生再沒回過西蜀。

  即便是死後,也沒安葬回鄉。

  「大姐能享受文學和藝術的魅力,又不深陷其中,活得最透徹,我遠不如你。」王子昊知道楊黎姿這趟出門是因為看了《蘇東坡》後,胸中鬱積,才出去散心的。

  悅悅姐說,解鈴還須繫鈴人。

  所以王子昊來了。

  戰勝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直面恐懼,他不僅得來,還得跟楊黎姿聊《江城子》。

  這首悼亡詩的威力極為巨大,能讓七尺男兒瞬間淚流滿面。

  歷史上出現過很多的悼亡詩,蘇軾的《江城子》是最讓人感動和難忘的一首懷念亡妻的詩之一。

  自古以來,多情人伴隨的都是遺憾和悔恨。生命是有限的,兩個人總有一個要先一步離開。

  或許早離開的那一個是幸福的,而留下來的那一個最孤單淒涼。

  真正愛到骨子裡的人,不願把愛人一個人丟在這世上。

  世界固然精彩,但沒有你的世界,於我而言,就是人間煉獄。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翻著《蘇東坡》,楊黎姿忽然對王子昊說道:「聽說你們寫小說的,都有番外,《蘇東坡》有番外嗎?」

  王子昊想了想,說道:「有的。」

  「寫了嗎?」楊黎姿眼睛亮起來。

  王子昊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在這裡。」

  楊黎姿知道這個小傢伙記憶力超群,說道:「說來聽聽。」

  於是,王子昊講了幾千字的《蘇東坡》番外。

  楊黎姿便知道了蘇東坡死後的一些故事,比如安葬之地。

  聽完之後,楊黎姿很奇怪,問道:「為什麼蘇軾沒葬回西蜀?」

  番外里說明,蘇軾兄弟死後葬在中原。

  王子昊娓娓道來。

  蘇軾先是平步青雲,經歷短暫的繁華後,他的人生之路變得極其坎坷,幾乎沒有哪位文人比他的仕途更坎坷。

  二十歲進京趕考就中了進士第二名,得到了當時文壇領袖歐陽修的賞識。

  進入官場之後,因為政見不同,蘇軾一直夾在新舊兩黨之間,遭受排擠,以至於被貶得越來越遠,幾次險些丟了性命。

  因為受到排擠,所以蘇軾一生大多在地方做官,對他來說,臨安是讓他最安心愜意的地方,惠州是他苦中作樂、貪食荔枝的地方,儋州是他經歷最奇的地方。

  正如他自己所說,「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蘇軾的生活其實很艱難,稱不上捉襟見肘,但也沒法死後耗金銀讓兒女扶柩回鄉。

  而且他還是戴罪之身,身陷黨爭,生怕死後回鄉會連累家鄉的親人。

  「《江城子》寫得那麼痴情,蘇東坡最後也沒法跟王弗合葬,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楊黎姿又致郁了。

  柳飄飄眨巴眼睛,奶奶又得出去旅遊散心嗎?

  知道我錯失森林公園之行,心中不平,老同學對我針不錯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