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
雖然是周末，但柳海東今天起得也很早。
主要是想起小女兒今天要去風之語，他就睡不著了。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這是每個父母的願望。
小女兒有藝術細胞，尤其在畫畫上面。
但柳海東跟老婆並不希望她成為一個畫家，那行業太吃關係吃人脈了。
唱歌跳舞也吃，但沒畫畫那麼恐怖。
你要是有關係有人脈，畫得跟屎一樣，都能把教材的插畫活兒給你。
大家的水平其實差不多，跟國人看外國人一樣，都差不多。
但像王子昊那樣的，則百年一見，鶴立雞群。
文字和畫結合，就跟音樂與視頻結合，衝擊力無比巨大，令人震撼。
反正徐美麗第一次看到，就被震得驚都掉深淵裡去了。
小女兒小時候想當畫家，柳海東心裡自然不同意，但沒直接拒絕，而是天天叫她畫畫，上畫畫興趣班。
沒一年，小女兒當畫家的夢想就被她自己抹掉了。
現在，大學都保送了，小女兒也沒了畫家的夢想，為了彌補自己對小女兒的愧疚，柳海東願意讓她跟王子昊學畫畫。
王子昊要是個職業畫家，柳海東反倒不會這麼做。
他是個業餘畫家，不會把柳香香帶上歧路。
老師和偶像對學生或粉絲的影響很大。
柳香香跟王子昊學畫畫後，心底大概會這麼想，老師這樣的畫手，都不把畫畫當做職業，我憑什麼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畫畫世界？
邊吃早餐，柳海東邊看支架上的手機，怡然自得。
昨晚，柳悅悅去楊黎姿那裡了，帶去了她津海和魯省那趟遠門的收穫——一首現代詩和一首古詩。
其中那首古詩，王子昊書房裡的某幅字畫上有其中兩句。
津海之行，柳悅悅堅持要去爬山，是帶著任務去的。
帶著一大幫子人託付的任務。
有楊黎姿的，有柳海東的，有郭青和向文東、老曾等人的。
柳悅悅覺得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想拿到全詩。
問可能是問不出來的，強扭的瓜不甜，需要媒介觸發——爬山。
於是，昨晚晚上，柳海東從侄女柳悅悅那得到了那幅字畫的全詩。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巍峨的泰山，到底如何雄偉?
走出齊魯，依然可見那青青的峰頂。
泰山鬼斧神工，得天地青睞，匯聚千種美景，山南山北分隔出清晨和黃昏。
望層層雲氣升騰，令人胸懷蕩滌，看歸鳥迴旋入山，使人心中感動，熱淚盈眶。
登上泰山之巔，便覺得過去所見之山，皆渺小得可憐。
郡沙河東。
年紀大了，天剛亮郭青就起床了。
智慧型手機還沒出現前，老百姓還經常吃著早餐看報紙。
現在，報紙幾乎快絕跡了。
郭青只能戴著老花鏡，邊吃早餐，邊看屏幕超大的手機。
「怪不得他的那些字畫古色古香，要是放在太陽底下曬一段時間，就真的跟流傳了幾千年一樣了。」看著楊黎姿今天早上發過來的《望岳》，郭青吃東西都吃得更加津津有味了。
過完年沒多久，南湖省作協的沙龍在郡沙舉辦，日出東方那小子就去了一會兒。
當時老郭和老曾等人很不滿，想讓他分享創作經驗，他毫不猶豫拒絕了。
不過回頭想來，他拒絕得很明智。
當初，老郭他們也對這小子很不服。
要是突然讓他給他們上課，誰聽得下去？
「去年的盛會，我們去的就是奉高，可惜他沒去，這次自己去遊玩，果然沒白去。」郭青驚嘆，前面六句鋪墊，引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種比肩千古名句的詩句。
好可惜，他住的是女朋友的房子，想去他書房膜拜楊黎姿拍照錄的視頻裡面的《千里江山》都不好去。
僅憑《千里江山》一角，去年橘子洲的秋茶會上，他就有資格說郭青他們的字畫都是垃圾。
當看到日出東方的現代詩，郭青精神一震。
看完之後，他眼中複雜。
他一直擔心日出東方總是活在過去，活在一兩千年前。
看到這首現代詩，他有些放下心來，日出東方依舊活在現代。
要是日出東方的情感抒發一直跟一兩千年前有關，會讓人擔憂他隨時會回去。
幸好，原來他也活在當下。
可當再看一遍後，郭青臉色微變。
河東某處。
向文東在小區某個空地練太極，練了一套後，眼看沒什麼人，他走到一棵樹旁。
這棵樹的樹幹，離地一米左右的區域有些磨損。
左看右看後，向文東貼著樹幹懟起來。
老當益壯，不墜青雲之志。
這玩意兒要著好像也沒啥用了，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說不定哪天看到小姑娘，還能再次煥發青春，文思如泉湧。
懟了一百下，向文東回到石桌旁，拿起上面的手機。
老郭來信息了。
「人生有盼頭啊。」看到老郭發的信息，向文東精神抖擻。
像他和老郭這樣的年紀，對社會沒什麼貢獻了，混吃等死。
好在年輕的時候，曾為祖國為社會做過貢獻，老了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生活。
但一大早跟急著要上班的年輕人搶公交車坐的事，他不會去做。
雖然兩公里外菜市場那邊的菜比較便宜和新鮮，但還是算了。
真想過去買菜，走路去就行，不影響年輕人上班。
「楊姐，起床了嗎？」給向文東他們分享佳作後，郭青也忍不住給楊黎姿發信息。
很快，郭青接到楊黎姿的電話：「是不是看完日出東方寫的字了？」
「看完了。」郭青點頭，嘆了一聲，「我還是有種憂慮。」
楊黎姿似乎知道郭青心裡的想法，說道：「原來不只我有這種感覺，我二孫女也有，你也有。」
日出東方的這首現代詩，是一首抒情詩。
全詩共三節，第一節表現了詩人對質樸、單純而自由的人生境界的嚮往，對「永恆」、未知世界的探尋精神。
第二節寫詩人找到幸福後無法抑制的喜悅之情。
第三節寫詩人對世界的祝福。
詩人將直抒胸臆與暗示、象徵手法結合起來，使全詩既清澈又深厚，既明朗又含蓄，暢快淋漓而又凝重、豐富，抒發了詩人的嚮往幸福而又孤獨淒涼之情。
那是一種絢爛底下的孤獨，它托起人間的美好。
有句話說，哪有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這篇詩歌，我覺得是他人生痛苦體驗的結晶。」郭青說道。
沉默了一下，楊黎姿說道：「他的精神世界太浩瀚，任何東西在他那裡，都很渺小。」
「包括愛情，是嗎？」郭青問道。
又沉默了一陣，楊黎姿說道：「跟他的感情有挫折也有關吧。」
郭青忍不住說道：「你們家的小輩，每個感情都不順，這是為什麼？」
楊黎姿不知道從何說起。
從前的皇帝，九五之尊，都要考慮政治聯姻呢。
皇帝的兒子女兒，在婚姻上，根本沒得選擇。
龐然大物轟然倒塌，是百年不遇之事。
倒不了，是因為它有強大的人脈，關聯眾多，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當很多人很多勢力不允許它倒塌的時候，它怎麼倒？
「家大業大，大到我一個人都控制不住了。」楊黎姿覺得有點悲哀。
感覺跟最近某個被抓的房地產大佬一樣，他創辦了這家公司，成為巨頭，但最後這家公司暴雷。
這個大佬早就控制不住這家公司，由不得他。
「詩中有許多充滿希望的字眼，但是在溫暖的春天裡，隱藏著冬天的訊息——一種隱隱作痛的危險與悲涼。」看著手機里的詩作，郭青說道。
原來這一切都是從明天起，而明天，詩人在哪裡呢？
他給每一個陌生人祝福，卻唯獨帶走了自己。
塵世的幸福，其實與他無干。
八方公園附近的那個高檔小區里。
陽台上，柳悅悅盤膝坐瑜伽墊上，迎著晨光呼吸吐納。
昨晚從奶奶家回來，她很晚才睡著。
睡著後，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有個小男孩哭著跟她要爸爸，她怎麼哄都哄不好。
最後，她把兒子帶去風之語，兒子才破涕為笑。
「奶奶說他的精神境界高出人間太多，讓人感覺他會隨時飛升似的。」柳悅悅睜開眼睛。
對於這首現代詩，柳悅悅的鑑賞水平有限。
要不是奶奶給她解讀，她都不知道，日出東方的內心其實很孤獨。
他的精神境界很高，他的內心世界很空曠，空曠到仿佛無邊無際。
有多空曠，就有多孤獨。
所有人都是死的，只有他還活著。
這比死了還難受。
楊黎姿說，這首詩實際表達的，是詩人無盡的痛苦和絕望，跟字面上所理解的良辰美景相去甚遠！
柳悅悅問奶奶，會不會文字是騙人的。
楊黎姿說不全是，沒吃過的美食，第一次見到，人是不會流口水的。
得有過那種感覺，才會得出那些文字。
詩歌能讓我們的心靈不死，所以更考驗一個人的文學素養和功底，一首優秀的詩歌往往需要足夠豐厚的積澱，才可以達到那樣的水平。
柳悅悅撿起旁邊的手機，再次品讀這首現代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
畫面感躍然眼前，詩情畫意的代表作。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
是我膚淺了，當時還以為他心情是愉悅的，柳悅悅開始感受到詩中的淒涼。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一次品讀，柳悅悅終於感受到了那股孤獨與悲涼。
越接觸他，越覺得世間不應該存在這樣的男人。
在一起的時候，倒是覺得他很真實。
一旦遠離，就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過於虛幻和美好。
風之語。
柳香香跟爸爸聊了沒幾句，把手機遞到王子昊面前：「三姐夫，我爸爸想跟你說話。」
王子昊接過手機，一開口就是「大哥」。
柳香香眼珠子一瞪。
柳芊芊捂著臉，裝作沒看到沒聽到。
柳海東捏著鼻子，硬生生接受了王子昊的這聲「大哥」，說道：「香香比飄飄好相處多了，教她畫畫這事，你不用費太多心思和時間。」
王子昊心中嘆氣，大哥這是不容我拒絕啊。
「香香活潑可愛，青春靚麗，見到她，我都感覺自己多年輕了五歲。」無法拒絕，王子昊只得說道，「大哥放心，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我會把她當作我的女兒來待。」
柳香香小嘴微張，三姐夫，你才比我大五六歲。
這麼大的女兒，你也敢要？
柳芊芊出去了，不敢再聽下去。
跟柳海東聊了沒多久，王子昊把手機還給柳香香。
「咦，怎麼掛了？」柳香香還想跟爸爸說兩句呢。
真是的！
「三姐夫，我想去三樓。」收起手機，柳香香興奮道。
「去三樓幹嘛？」正準備開電腦的王子昊問道。
「我想看照片和視頻里的那幅《千里江山》啦。」柳香香眼神期待。
《千里江山》篇幅巨大，不但畫質美，還有十幾首佳作。
比如《登幽州台歌》，還有《楓橋夜泊》等。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很多處經典場景都配有一首詩，柳香香覺得，是因為配了詩作，該場景才蓬蓽生輝，變成經典。
柳香香從奶奶和二姐那得知，《千里江山》還沒封畫。
意思是還沒全部完成，三姐說，三姐夫還會時不時潤色、題字。
比如其中一處場景，上周出遠門前兩天，三姐夫才題上去的。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奶奶說，《千里江山》的藝術和商業價值，不可估量，且還在迅猛攀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