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拱北樓，屹立於橘子洲北邊，統領橘子洲，是橘子洲代表性建築。
這裡因景色優美，吸引郡沙歷代眾多文人雅士登樓觀景，賦詩作對。
冬季大雪紛飛之時，它是欣賞瀟湘八景之一「江天暮雪」奇妙景觀的極佳之地。
所謂的瀟湘八景，即為：山市晴嵐、遠浦歸帆、平沙落雁、瀟湘夜雨、煙寺晚鐘、漁村夕照、江天暮雪、洞庭秋月。
「哦？」王子昊的否定，讓柳老太太不由得微微一笑，「說說看，我一直難以釋懷一些親人的離去，但我又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能也無法融入有神論這個集體中。」
柳芊芊和柳飄飄屏住呼吸，她們從來沒站在奶奶的角度，替她思考過她的處境。
七十多高齡的奶奶，這一生所失去的，遠遠多餘她的所獲。
最不能承受的，大概就是看著一個個親人好友死去。
連她的丈夫，也無法抵擋歲月的殺戮，先她一步離開。
「不需要融入進去。」王子昊說道，「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只要了解清楚死亡的真正含義，有自己的信仰，與有神論者並無區別。」
「自己的信仰？」老太太洗耳恭聽。
王子昊說道：「任何人的死亡，都分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沒有心跳和呼吸，醫生宣布死亡，這是身體的死亡，我們通常所說的死亡，普遍就是指這個階段。」
老太太默默點頭。
柳芊芊舒了口氣，她有點擔心男朋友自詡聰明，說出什麼謬論，讓奶奶反感。
「第二個階段呢？」柳飄飄忍不住問道。
王子昊說道：「第二個階段，就是葬禮上，所有人都來祭奠死者，這是社會上的死亡。俗語說的『人死帳爛』就有這層含義，人生前的社會關係隨著人的離世，一筆勾銷，煙消雲散。」
「第三個階段呢？」老太太頗感興趣，「我很想聽聽。」
她平時看似很淡然，但發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發呆的時間，也越來越久。
傍晚的時候，她經常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發呆，想起印象里幾十年前的老家和親人。
那時候，老家很原始，沒有手機沒有電話，村里只有幾戶人家有收音機，一兩戶人家有黑白電視機。
玩伴們跟她差不多一個年紀，每天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叔叔伯伯，伯母嬸嬸，正值壯年，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身子也都還很硬朗。
仿佛眨眼間，他們便灰飛煙滅，甚至一些幼時的同伴，也早就化為一抔黃土。
晚上，老太太時常半夜醒來，坐客廳里回想過去半生。
幾個孩子小時候的懵懂無知，調皮可愛，活潑俏皮，歷歷在目，甚至他們剛出生時的啼哭，也猶在昨日。
每天哭著找媽媽，離不開自己的孩子，現在一年都難得來見她幾次了。
不被需要，是孤獨的根源。
她覺得，自己的存在，已經毫無意義。
無法與死去的親人好友相聚，也不被活著的後人需要。
「第三個階段，是指當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還記得死者的人，也去世的時候，那就宣告著這個人徹底死亡了。」王子昊說道。
柳老太太眼底深處的黯然，被點亮了一般：「說得很有道理，我一直放不下他們的死亡，原來是因為，他們還沒真正死去。」
柳芊芊松出最後一口氣。
這碗雞湯，她幹了。
柳飄飄撇嘴，妖言惑眾，本宮不吃這一套。
本宮不在走廊上待著了，回樓找吃的去。
五樓是觀景台，廳里有不少水果點心提供。
當然，是免費的。
王子昊說道：「所以，奶奶，只要你還活著，你的那些親人好友，就還沒徹底死去。他們還活在你的腦海里，活在伱的夢裡。」
頓了一下，看著老太太的滿頭白髮，王子昊幽幽長嘆：「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您頭上的白髮，是他們留在人間的思念。」
老太太心頭巨震，仿佛死去很多年的心，在這一刻有了痛的感覺。
有痛覺才好，麻木不仁，行屍走肉，活著就沒什麼意義了。
她雙手微微顫抖，扶著欄杆，向天際眺望。
乾枯的軀體裡，居然也能擠出兩滴眼淚，模糊她的視線。
柳芊芊一臉緊張，趕忙湊過去，靠近一點，生怕老太太身體有什麼不適，突然昏倒。
王子昊也上前一步，他沒有打算喚醒一個近乎看透一切的老人的心靈。
這個年紀的老人，老死病死的，不計其數。
老太太活到這個年紀，說半隻腳跨進了棺材，也沒什麼不對。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基本上過了五十歲，這個人的性格和命運該怎麼樣，就差不多可以蓋棺定論了。
所以如果有誰想去改變一個五十歲以上的人的思想，還不如改變自己對對方的看法，接納對方的缺點，這樣難度會降低無數倍。
半晌。
「小伙子，你說的話很深得我心。」老太太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的高興，「那兩句詩，讓我痛徹心扉，喚醒我的喜怒哀樂。」
柳飄飄端著一個盤子從樓里出來，上面盛著些點心和水果。
「啥？」柳飄飄瞪著眼睛，我就進去那麼一會兒，王子昊又說啥了，「什麼詩？」
沒人搭理她。
她拿小叉子戳進一個小糕點，挑起來，遞給王子昊。
「怎麼先給我？」王子昊也不客氣。
柳飄飄眼睛直直看著王子昊，等他吃下去：「你先吃，看有沒有毒。」
王子昊正想一口吃下去，聞言就不想吃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妮子做事還挺有自己的邏輯的。
想了想，他還是先吃了下去。
「好吃嗎？」柳飄飄問道。
「好吃。」王子昊目光掃視了一遍托盤，「要不要我都嘗一遍，你跟奶奶和芊芊再吃？」
「那倒不用。」柳飄飄美滋滋的，開始給奶奶和三姐分發水果點心。
柳老太太胃口還不錯，吃了兩塊小點心，還有幾片果肉。
柳芊芊驚奇，奶奶很少吃這些東西，不喜歡吃。
今天破天荒，一口氣吃了這麼多。
看來心情很好。
男朋友今天的表現，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只要信封里的詩作不差，進前三，今天的秋茶會，便遠超出她的期望。
奶奶這一關，指定過了。
「小伙子，剛才那兩句詩，不會是你信封里的詩作吧？」柳老太太忽然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