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江南整個人直接呆住了。
——在那廢墟一般的星空中,在那毀滅降臨之後,他在那無盡的黑暗背後看到的,竟然是他自己。
無論是氣息,樣貌,力量,靈魂波動……都與自己,幾乎一般無二!
但毫無疑問的是,那絕不可能是他自己。
因為,那個時候,自己正在那廢墟一般的星空世界中,重傷垂死。
所以,那帶來毀滅與災難的,那無盡黑暗背後的,只能是……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江南!
第一周目的江南!
那個為了彌補自己的遺憾,硬生生打斷了仙土的歲月長河的真正的江南。
當看到他的身影的時候,江南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無法理解。
為什麼會是他?
為什麼能是他?
江南還深切地記得!
當初,在自己穿越歲月長河前往無盡歲月前的坤坎二道的時候,江南第一次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他用他的陰暗面創造了自己,將青燈贈予自己,又在無數年前的坤坎二道中,給予「寄杖」神通,讓自己得以拯救整個坤坎二道。
最後,更是在自己與世界意志戰鬥的時候,在一旁掠陣,倘若江南輸了,他一定會出手,將仙土從世界意志的手中硬生生搶過來!
按理來說,他應當是完全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存在。
但……為什麼?
未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才會導致另一個自己最終毀滅了新世界。
或者說……憑什麼?
憑什麼同為超脫境的另一個自己,能戰勝江南,毀滅新世界?
有一說一,不是江南自大。
雖然同為超脫之境,但如今的自己明顯要比另一個自己更強。
不單單是因為青燈在自己手中,更是因為自己擁有一個無比龐大的新世界。
而另一個自己創造的世界,雖然同樣無邊無垠,但尚處於初生狀態。
兩者,完全就不是一個量級的存在。
無比紛亂的思緒在江南腦海中糾纏迴蕩,讓他的腦袋劇烈地疼起來。
但這,還沒完。
在大道·逆知未來的神通的最後一刻,在江南別未來的景象推出來的最後一刻。
那無盡的黑暗中,那另一個自己的背後,江南看到了更加黑暗與深沉的一道身影。
它無比陌生,無比強大,就仿佛陰影背後操控一切的罪魁禍首。
下一刻,江州王府。
江南睜開眼睛。
那雙眸之中,布滿血絲,臉色蒼白,渾身顫抖。
哪怕是藉助了整個世界的力量,這一次逆知未來對於他的消耗,也絕對不小。
「怎麼,看到了嗎?」
東嫻焦急地湊上來,開口問道。
「看到了。」江南深吸一口氣,卻是搖頭:「但……看不懂。」
東嫻愣住。
「在你眼裡,另一個我,是怎樣的人?」江南沒有解釋,反而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口問道。
東嫻秀眉微蹙,沉吟答道:「除了經歷和你有所不一樣以外,你們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同樣固執,同樣執拗,同樣會想盡辦法去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不計代價。」
「那這樣的他,會因為什麼原因……與我反目?」江南抬起頭,再問道。
「不大可能。」東嫻搖了搖頭,眉頭深深皺起:「江南,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毀滅。」此時此刻,江南也不再隱瞞,將自己在未來看到的場景一一道來:「覆蓋一切的毀滅,不放過任何事物的毀滅,整個新世界的毀滅。而導致了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之一,就是……另一個我。」
那一瞬間,東嫻愣住了。
在她心裡,如今的整個局勢,應當已經不存在那般足以毀滅整個新世界的威脅了才對。
——整個虛無如今就三個世界,仙土的世界意志認輸,重傷修養;另一個江南掌控另一個世界,雙方之間關係頗好;再加上江南。
但就是這個時候,江南卻告訴她。
未來,會毀滅。
新世界,會毀滅。
一切,都會毀滅。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還是另一個江南?
這都是什麼荒唐的預知?
「我知曉,這很難以讓人相信。」江南深吸一口氣,道:「但我在逆知未來中親眼看到的,就是這樣。」
「你先稍微冷靜一點。」東嫻搖了搖頭,「哪怕另一個你真的有與你為敵的心思,但那大抵也應當是發生了什麼。」
「否則,倘若他真的想對付新世界的話,為何不趁你沉睡的時候動手呢?」
「為何非要等到你甦醒,等到未來的某個時刻?」
話音落下,江南也怔住了。
對啊!
倘若另一個自己要針對新世界,那麼自己沉睡的這五百年間,不是最好的時機麼?
但他卻沒有這樣做,反而多次來找自己。
「或許,正是因為他來找你的原因,導致了你看到的將來?」東嫻摩挲著下巴,猜測道。
「有可能。」江南聽罷,微微點頭,「現在,只要找到他,就大概能清楚一切了。」
說到這裡,江南自己都感覺頭疼。
——說得容易。
但自己先前在虛無中尋找了那麼久,卻都沒有找到另一個自己的任何痕跡。
他究竟去了哪裡?
或者說,發生了什麼?
而正當江南焦愁的時候,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從天上響起!
「上人!上人!」
「咱來了!」
「對了,有人想要見你!」
聲音落下,一道青光閃爍而過。
三寸大小的青蘿出現在江南面前,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個面容憔悴的長袍女子。
「懷蘇?不,你是……天香?」江南看著眼前虛弱的女子,喃喃開口。
當初在坤坎二道的時候,就正是她將實質化的寄杖神通交給了自己。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是一直跟隨在另一個自己身邊。
如今,另一個自己下落不明,而自己看到的將來的景象中,他又成為了毀滅自己世界的罪魁禍首之一。
天香閣主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不正好嗎?
她,或許知曉一些什麼。
「陛下。」
天香見了江南,一陣恍惚,仿佛看到了另一個江南。
但此時此刻,她無比清楚,他們不是一個人。
「請……請救救他!」
天香一開口,就將江南整蒙了。
救救他?
她口中的他,自然不會有別人,自然就只有另一個自己。
「你先別急。」江南伸出一根手指,將一縷充盈的世界之力度入天香的身軀內,讓她稍微從虛弱和憔悴中恢復了一些。
做完這些後,江南看向天香閣主。
「你讓我救他,正好,我也在尋找他。所以,你先要告訴我,他如今在何處?還有,這幾百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就在江南以為,一切迷霧至少要清晰一點兒的時候。
天香閣主深吸一口氣,搖頭:「不知曉。」
江南愣住,東嫻同樣愣住。
「你不知曉什麼?」他下意識問道。
「什麼都……不知曉。」天香閣主低下頭去,渾身仿佛都在顫抖。
然後,從她的講述中,江南與東嫻聽到的,是更加撲朔迷離的故事。
幾百年前。
具體的時間,因為兩個世界的歲月長河獨立,所以難以精確到一個具體的日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意外發生的時候,正是當初江南戰勝了世界意志,陷入沉睡後不久。
那個時候,另一個江南帶著天香於虛無中返回他們自己的世界。
但突然遭遇了災厄的進攻。
在廝殺與戰鬥中,災厄完成了某種進化,但仍被另一個江南完全碾壓。
最後,在另一個江南即將徹底毀滅祂的時候,世界意志出現,以另一個江南的世界為威脅,帶走了災厄。
原本,這應當不是什麼大事。
因為對於超脫境界的另一個江南而言,災厄翻不起任何風浪。
所以天香閣主並沒有將這當成什麼大事兒。
真正出問題的時間,還要在那之後。
天香閣主記得很清楚。
「那是一個完全尋常清晨。」
就仿佛陷入回憶一般,天香閣主喃喃開口,
「但他,很不尋常。」
「那一天,他不知為何,施展了逆知未來的神通,在那以後,就焦慮不止。妾身詢問他,但他也不願意說究竟看到了什麼。」
「後來,他決定來你的世界,找你,似乎是為了商量他在逆知未來中看到的景象。」
「但那個時候,你依舊沉睡,妾身隨他一起,無功而返。」
「回去過後,他的憂慮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反而……無法深重。」
「後來,妾身與他一同,又來了很多次,但您,都未曾甦醒。」
「他開始做一些事情。」
「刻畫神通符籙。」
「準備大道凝聚。」
「就像是……在磨刀那樣。」
天香閣主回憶起來,緩緩開口,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過去,他做了很多很多準備,妾身知曉的,不知曉的,很多很多。」
「終於,到了十年前。」
說到這裡,天香閣主深吸一口氣,
「那一天,一切如常。」
「但他突然一言不發,將妾身送出了他的世界。」
「並告訴妾身,來找你。」
「然後,杳無音信。」
「包括他,連帶著他創造的世界,就仿佛一瞬間完全消失了那樣。」
說完以後,江南與東嫻都只皺眉頭。
雖然天香閣主也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能從她的話里聽出來的是,另一個江南,一定也在逆知未來中,看到了什麼。
方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尋找江南,方才會做天香閣主口中的那些「準備」。
但很明顯的是,他似乎沒有成功。
否則,最後她他也不至於將天香閣主送出來了。
但……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是看到了個江南看到的類似的災難麼?
倘若如此,那給他和他的世界帶來毀滅的,又是誰?又是什麼東西?
或許,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倘若排除這芒芒虛無中還有江南不知曉的超脫境以上的存在的話,那就只有一個傢伙有可能做到這樣的事兒了。
——世界意志,仙土的世界意志。
只有同為超脫境的他,方才有威脅到另一個江南的力量。
「雖然很難讓人相信,但……或許當初我真的看走了眼?」江南眉頭皺起,回想起當初和世界意志同行的一百年間發生的事兒。
他,是不太相信世界意志會出爾反爾的,但現在,似乎一切的可能性,都指向了他。
江南在那逆知未來的景象中看到的另一個自己背後的身影,似乎也只能是他?
「誰知道呢?」東嫻嘆了口氣,說不出話來。
「不過,你不要太過擔憂。」江南看向天香第閣主,道:「他只是將你送出來後失去了蹤跡而已,並不代表著他一定就已經遭遇了不測。」
話雖如此,但江南也知曉……不大可能。
「不,不是的。」天香閣主搖頭,雙拳緊握,指甲都快陷進肉里,她搖頭道:「他的世界,已經出問題了。」
「你怎麼知曉?」東嫻問道:「他不是將你送出來後,就連同他的世界一起消失了麼?」
「——追殺。」
天香地主看著二人,深吸一口氣道:「這些年來,妾身漂泊虛無時之間,並非安然無恙,而是,一直有人在追殺妾身。」
話音落下,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青蘿也道:「是這樣的哦!咱剛剛看到她的時候,她正被幾個傢伙追殺——咱把他們打死了!」
「追殺妾身的人,不是別人。」
天香閣主嘆息一聲:「正是他座下的仙境存在!他們好像瘋了一般,無法溝通,無法交流,一心一意追殺妾身。」
「這些年來,妾身一邊躲避,一邊尋找您的世界的氣息,終於在不久前感受到了您所釋放的信標,這才找了過來。」
「妾身了解他,倘若他還擁有掌控世界的力量的話,絕不會允許他座下的仙境存在變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樣!」
「所以,他……如今大抵身陷囹圄!」
「請您……救一救他!」
「這一方虛無,無盡天地,只有您能做到這樣的事了!」
說罷,天香閣主竟然直接雙膝跪下來,渾身都在顫抖,懇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