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囚籠

  那一瞬間，世界意志只感覺到……無比的陌生。

  就仿佛眼前這個傢伙，僅僅是頂著一層災厄的皮，但內里卻已經完全換了一個存在。

  ——世界意志感受到的、祂本源深處這濃郁都都快要滴出水來的負面情緒所化作的本源與思維，就是證據。

  而原本屬於災厄的本能，世界意志早已看不到半分。

  ——當初世界意志所賦予災厄的，毀滅人道與仙土的本能，將無數生靈認作食物的本能，都已完全消失了。

  也就是說，先前祂不遵世界意志的命令，去進攻另一個江南的原因，並非因為祂那無法抑制的本能。

  而是……出於祂自己的意志？

  那一刻，世界意志的臉色，陰沉如水。

  「你……欺騙我？」

  就仿佛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聲音那樣，他的語氣中帶著難以想像的冷冽與森寒。

  「我不想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但你想過嗎？」

  「這樣做的後果？」

  儘管被無盡的負面情緒所包圍，被宛如萬萬丈潮水所淹沒，世界意志的聲音，仍仿若高高在上，居高臨下。

  與此同時，整個仙土的世界，都仿佛被這森寒與憤怒所影響，動盪起來！

  虛無顫抖，混沌翻湧，宛如暴風雨中的汪洋大海，狂暴肆虐！

  虛無中，二人所在之地，茫茫混沌已翻湧起來，昭示著這屬於世界的憤怒！

  原本，世界意志對災厄網開一面的原因，就是因為他還以為災厄對他的忤逆是因為那股難以抑制的本能。

  但現在，真正走進災厄的思維與本源以後，他才明白，並非如此。

  ——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是與初代乾主的融合之中，又或許是在與另一個江南戰鬥時一次次的淬鍊當中，更或許是在更早的時候。

  總而言之，災厄已經不再是當初誕生時的那個災厄了。

  這樣，就足夠了。

  「我當初親手創造了你。」

  「如今，也要親手毀滅你。」

  世界意志的意識在災厄本源的最深處，凝望著那讓他都忍不住皺眉的無盡黑暗，緩緩開口。

  然後，不由分說。

  他抬起手來，輕輕一捏。

  剎那之間，整個仙土世界動盪起來！

  就仿佛什麼龐大的機械被啟動了一般，整個世界的深處迸發出隆隆的轟鳴，仿若鋼鐵摩擦，又如同神明怒吼！

  總之，在世界意志一念之間，世界運轉起來！

  抹除災厄！

  抹除這個已經不在掌控之中，誕生了這麼多可怕的負面情緒的災厄！

  ——這原本，只是世界意志一念之間的事。

  畢竟災厄誕生於他，最終也將受制於他，只要他想，就能立刻將其抹除。

  理應如此。

  但下一刻，世界意志的眉頭卻輕輕皺起。

  因為，沒有任何變化。

  無論是虛無中，兩人所在之地，災厄的身影並沒有消失？

  還是災厄的本源和思維深處，那龐大的陰暗的黑暗，也沒有任何減弱。

  換句話說，世界意志抹除災厄的「指令」，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要知道，雖然沒有什麼絢爛的聲光效果，但在這仙土世界之中，世界意志的指令就是最無上的絕對真理。

  同時，它也被江南稱為「大勢」。

  那足以將整個仙土與人道一瞬間抹除的「大勢」，此時此刻，竟然奈何不得災厄！

  倘若不是這個世界出了什麼問題，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

  如今的災厄，已經不再屬於這個仙土的世界了。

  如此，「大勢」自然就奈何不得祂。

  「怎麼了？」

  那一刻，災厄戲謔的聲音，再度響起，從無盡黑暗的四面八方傳來，迴蕩在世界意志的耳邊，

  「欺騙你的後果又是什麼？可否讓吾感受一番？」

  譏諷！

  充滿了譏諷！

  那一刻，一切都圖窮匕見！

  先前，災厄所偽裝出來的恐懼，尊敬，惶恐，都是是假的！

  如今顯露的，才是祂真正的念頭！

  ——對於自己的創造者，對於世界的統治者，對於眼前的世界意志，祂早已不再敬畏！

  甚至，圖謀不軌！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脫離了我的掌控？早有預謀？」世界意志面無表情，開口問道。

  「什麼時候麼？」

  無盡的黑暗中，迴蕩起災厄有些嘲諷的笑聲，「大概是……與那個人類融合的時候？」

  此時此刻，祂似乎也不急著進行下一步的舉動，而是將一切娓娓道來，仿佛這樣在世界意志面前說話，祂就很滿足一樣。

  「當初，那個愚蠢到讓人絕望的吾，為了完成您賦予的使命，選擇了與那個噁心的人類融合，融合他的屍骸，融合他的力量，融合他的一切。」

  「而當融合真正完成的時候，吾突然發現，吾從前的行為是多麼愚蠢？」

  「憑什麼？」

  「哪怕是人道世界中最渺小的一枚蟲豸，都能擁有自己的想法，但吾就一定要唯您之命是從？」

  說到這兒，災厄整個人都仿佛情緒激動起來，那無盡的負面情緒所化作的黑暗，瘋狂翻湧！

  「所以，你是想要……自由？」世界意志冷著臉，開口問道。

  他面無表情，看不出悲喜。

  「自由？」

  災厄的聲音突然拔高：

  「不！什麼自由？」

  「那種叛逆的念頭，吾只誕生了一瞬間，就將其完全抹去！」

  「直到那個時候，吾真正想要做的，仍然還是完成您賦予的使命！」

  「哪怕自己厭惡的人類融合，變成不知道什麼存在的存在！」

  「仍然如此！」

  「吾想要的，僅僅是完成您賦予的使命——毀滅仙土，毀滅人道。為您清除這個世界的毒瘤！」

  說到這裡的時候，災厄的聲音已經歇斯底里，仿佛咆哮出聲一般！

  「吾為此，奉獻了一切！」

  「哪怕融合了那人類的殘軀，變成了這幅模樣，依然如此！」

  「但您呢？」

  就像是質問一樣，祂的聲音變得憤怒起來！

  「您誕生意志後，您做了什麼？」

  「在虛無中看那些愚蠢的人類？」

  「走進人道的世界陪他們玩一些令人作嘔的小把戲？」

  「還是跟那個傢伙一起，行走在人世間？」

  「吾，從未辜負您，但您，可曾對得起吾？」

  災厄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

  「但那有什麼辦法呢？」

  「吾是您創造的，您一念之間，就足以毀滅了吾。」

  「吾，認命了。」

  「但天無絕人之路。」

  「那個頂著江南的樣貌的傢伙，在戰鬥中將吾一次次地打碎，一次次重組。」

  「他或許並沒有發現，在這個過程中，吾得到的最大的好處，並非什麼進化！」

  「而是淬鍊！那一次次的毀滅與破碎中，吾身軀與本源中，那身為所謂的災厄的殘餘的部分，與那人類的屍骸殘留的無數雜質，被硬生生清除。」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屬於您和這個世界的印記。」

  「那一刻，吾雖然未曾超脫，但卻完全脫離了與您的世界的最後一絲聯繫！」

  「那一刻，吾，才真正成為了吾！」

  話音落下，災厄的本源與思維中，那無盡的黑暗凝聚，化作一道人影，似笑非笑地看著世界意志。

  「自此以後，吾再也不受您掌控。」

  「自此以後，吾之所行，皆為吾意。」

  說完以後，茫茫黑暗中，陷入沉默。

  死一般的寂靜中，針落可聞。

  良久，世界意志才開口，無悲無喜：「所以，你背叛了？」

  「背叛？」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一樣，災厄冷笑起來：「不，不是吾背叛了您。是您，背叛了吾！」

  「您賦予吾毀滅人道與仙土的本能，卻轉頭與人道狼狽為奸，還提出那可笑的賭約！」

  「您放過人道，放過仙土，放過那江南的時候，您可曾想過，這是對吾何等的背叛？！」

  「您，否定了吾無數年來的努力；您，否定了吾存在的意義！」

  「背叛的人，是您！」

  那一刻，世界意志方才將一切都，恍然大悟！

  ——無論祂怎麼說，災厄，終究是背叛了。

  祂因為與初代乾主的融合，誕生了超越祂被賦予的本能以外的心思和本不應該存在的不屬於他的情緒。

  又因為世界意志放過仙土與人道，祂感受到了憤怒和背叛，最後因為與另一個江南一戰，徹底脫離了世界意志的掌控。

  才有了今日的局勢。

  「所以，你打算做什麼？」世界意志抬起頭來，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漠然開口。

  「做吾想做的事。」

  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災厄垂下眼帘：「吾要毀滅人道與仙土，殺死那個叫做江南的人類，殺死那個頂著他的模樣的傢伙，毀掉他們的一切！」

  「——這早已不再是你所賦予的使命和意義，這是……吾之意志，吾之憤怒，吾心之所想！」

  「可是，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世界意志搖頭，「我也不是。」

  「對。」

  災厄毫不否認。

  此時此刻的他，無論是江南，還是另一個江南，都不是祂能戰勝的存在。

  ——畢竟，那是所謂的超脫的境界。

  那是「世界」與「非世界的存在」之間，絕對無法逾越的可怕天塹。

  「但，不是還有您麼？」

  突然，災厄話鋒一轉，「您，不是與他們相同的境界麼？」

  「你背叛了我，我還未殺你，你還想讓我助你？」世界意志輕輕抬起頭，仿佛覺得有些好笑。

  「不，不需要您了。」面對世界意志的嘲諷，災厄緩緩搖頭：「我說過了，您才是背叛者，這個世界，不需要背叛者的存在。」

  「自此開始，您不在是這個世界的意志。」

  「——我才是。」

  那一刻，世界意志愣了。

  他又不傻，自然聽明白了災厄的意思。

  ——災厄，是要殺了他，再將這個世界，取而代之！

  不由，覺得有些好笑了。

  「你不是江南他們的對手，便認為，是我的對手？」他看著災厄，聲音冷冽。

  說話之間，恐怖的威壓，仿佛淵海一般爆發出來！

  那一刻，他的樣貌與身形明明沒有任何變化，卻仿佛憑空高大了無數萬丈！

  「您受傷了。」

  面對世界意志的煌煌天威，災厄完全沒有任何恐懼的表現，只是輕聲開口。

  「那又如何？」

  世界意志在災厄的本源中，如履平地，踩在茫茫黑暗上，恐怖的氣息幾乎化作實質升騰而起，宛如熊熊燃燒的火焰那般！

  這一刻，他似乎終於徹底憤怒了。

  「我受傷了，所以你覺得能將我取而代之？」

  「我受傷了，所以你覺得能在我手中奪取這個世界？」

  「我受傷了，所以……你覺得能夠戰勝我？」

  隨著那冰冷得仿若鐵石一般的反問，整個虛無之間，動盪起來！

  那一條條大道，顯化實質！

  芒芒虛無海上，一朵朵白玉花悄然綻放，一條條天地大道，轟然降臨！

  無比浩蕩，無比巍峨！

  「當然……並非如此。」

  災厄的本源與思維中，祂緩緩搖頭：「哪怕您受傷了，吾怕依舊並非您的敵手。」

  頓了頓，祂話鋒一轉，「但您猜一猜，為何我一定將您帶到我的思維里來呢？」

  那一刻，世界意志怔住。

  一股不詳的預感，驟然從心頭升起！

  「那當然因為我只想與您作對，而非與您的整個世界！」

  話音落下，世界意志的意識，只感覺眼前黑光一閃！

  那無盡的茫茫的黑暗中，一根微不足道的漆黑細線，已經貫通了他的眉心！

  他垂下眼眸看去，只見那仿若絲線一般的黑光的源頭，正是一隻漆黑的眼眸！

  禁忌黑光！

  「當初，我還未曾完全融合那個人類的屍骸的時候，您曾說過，這禁忌的力量，不要輕易使用。」

  「從那個時候，我就察覺到，它與其他任何力量都不同，它似乎能讓您感到忌憚，它似乎能……傷害到您。」

  「但我也知曉，您對它也僅僅是忌憚而已。」

  「直到我與那個人類的身軀徹底融合，又經歷淬鍊與進化，這被您擔憂的禁忌的力量……終於完全成熟！」

  話音落下，無盡的黑暗中，一道道可怖的眼睛驟然睜開！

  無數漆黑的禁忌死光，從其中迸射而出，仿若天羅地網，將災厄的整個本源，完全籠罩！

  仿若……囚籠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