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淳允瘋了。

  或者說，江南瘋了。

  有一說一，有那麼一刻，江南看著王淳允那理所當然的神色，甚至開始懷疑。

  他說的，是否才是正確的，而自己不應該把性命看得那麼重？

  這種荒唐的念頭，來自於王淳允太過於理所當然的語氣與聲音。

  就好像，要殺江南這件事是被天下默認的那樣，無比正常。

  只能說……太過詭異了。

  但就在江南這邊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的時候，王淳允手上，各式各樣的神通道術，已瘋狂襲來！

  奔涌的雷霆，肆虐的烈火，狂亂的風暴……無盡的靈氣升騰而起，夾雜著恐怖的神力，人道與神道的術法在他手中揮灑自如，完全沒有任何留手！

  不僅如此，連王淳允肩膀上神道三皇之一的白鴉，也在雷霆中顯露真身，攻殺而來！

  ——那般模樣，就像面對有血海深仇的敵人一般，不死不休！

  恐怖的風暴中，江南的臉色愈發陰沉。

  他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方才喝完酒後，王淳允離開時，自己這位摯友都還是正常的。

  問題，應當出在他離開之後。

  ——但就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里，究竟要發生什麼，讓他突然就不顧一切地要取自己的性命？

  「怎麼回事？」

  可怕的動靜讓屋內的東嫻被驚動，一步踏出來，有些疑惑地問道。

  在她看來，別說上元，哪怕是整個下界，都應當沒有什麼存在是江南的對手才對。

  但當她看清進攻之人時，也是雙目驟縮，臉上表情僵硬住了。

  她見過王淳允，一萬年前在天淵的時候就見過了，所以她很清楚江南和王淳允的交情並不淺。

  或者說，是可以託付性命的關係。

  而剛才，江南與王淳允把酒言歡的一幕，也被她看在眼中，自然知曉二人關係深厚，互為摯友！

  但現在，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兒，就是這樣兩個人，不知為什麼拼殺在了一起。

  「不知曉。」

  江南嘆了口氣，輕輕搖頭：「我看不出他有被蠱惑或者操控的跡象，但他說的話和要做的事……又是如此荒謬。」

  說罷，他便做出決定。

  無論如何，還是先把王淳允控制住再說。

  ——這對於江南來說，並不困難。

  只見他伸手一點，剎那之間，無盡虛空頓時凝固，無論是翻湧的雷海還是肆虐的天火，都在那一刻仿若凝固。而王淳允的身軀，也在恐怖的壓力之下，不得寸進！

  「我會搞清楚，你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江南一步踏出，走到王淳允身前，開口說道。

  「江南，我不懂你在胡說什麼？」王淳允顯得茫然而不解，搖頭大聲道：「我只是想殺你而已，為什麼把我困住？別開玩笑了，快把我放出來！」

  江南皺眉。69🅂🄷🅄🅇.🄲🄾🄼

  果然，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而東嫻的臉色，卻若有所思，她輕輕摩挲著雙腮，有些不確定地開口：「看起來，像是他的認知出了問題。」

  「認知？」一邊無視王淳允的掙扎，江南一邊轉過頭去，面露疑惑。

  「對。」東嫻深吸一口氣：「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但從他的狀態來看，很明顯是認知出了問題——恐怕此時此刻的他對你的態度和先前沒有任何區別，只是把『殺死你』這件事當成了理所應當。」

  「——舉個例子，就像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飯一樣，對他來說，這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聽罷，江南沉默。

  的確，從王淳允的模樣和他說的話來看，他此時此刻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他要殺江南這件事有什麼不妥之處。

  「真是……晦氣。」

  江南低聲罵了一句，突然想起他從葬海出來的時候，一路上所遭遇的無數災劫。

  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但就在他思索之際，王淳允那邊卻仿佛忍住不住了，他清喝一聲，以江南難以反應的速度，體內的靈氣，道行，身軀，魂魄——驟然爆發！

  無比突兀，猝不及防！

  剎那之間，恐怖的爆炸在他身上發生，無盡力量仿若水波一般擴散開來，將所過之處的一切都盡數摧毀！

  殘破的血肉混雜著恐怖的靈氣與道行波動，肆虐在整個鎮西王府！

  自爆！

  在失去行動能力後，王淳允竟為了殺死江南，一聲不響地選擇了最極端的方法！

  自爆！

  恐怖的合道圓滿的血肉與身魂爆炸的力量，將整個天穹都完全覆蓋！風暴一般的能量風暴，在江南身周炸開！仿若要將一切都完全毀滅！

  江南，愣住了。

  隨著恐怖的能量一起，一絲絲血霧在他面前瘋狂繚繞，刺鼻的血腥味兒混雜著靈氣的香甜鑽進他的鼻腔。

  讓他整個人的腦袋，差點兒炸開！

  死了？

  王淳允……死了？

  江南人都麻了！

  先前，因為王淳允只是合道圓滿，江南全身心都在探查他究竟發生了什麼問題，而忽略了用斡旋造化完全控制住王淳允。

  但現在，他實在沒有想到，作為自己一生中第一個朋友，為了殺死自己，竟毅然決然選擇了自爆？

  連那種報殺父之仇都不一定會選擇的極端方式！

  良久，江南方才反應過來，怔怔看著漫天的血霧，神色僵硬。

  「死了？為……什麼？」

  眼見故人在自己面前灰飛煙滅，還找不到究竟是什麼原因，江南的心頭，一股無名火起！

  那屬於超脫境的可怕氣息，溢散出一縷，壓塌虛空，震懾天地！

  誰能想到，高高興興見一次故友，竟鬧成這般田地？

  但這，顯然還並未結束。

  王淳允之後，又一道身影，出現在遠方的天際。

  「江南，你在做什麼？」

  來人一身白衣，長袍飄飄，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目光深沉，那雙眸子裡仿佛蘊藏著星辰大海一般，不可捉摸。

  看那模樣，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天機閣李青雲！

  算得上江南的半個師兄！

  此時此刻，他一臉怒火意，沉聲開口：「王兄不過是想取你性命而已，你為何這般不願？」

  說話之間，無數道則在他身上垂落，化作龐大羅盤，將這一方天地完全籠罩在其中！

  下一刻，殺機四起！

  羅盤中，風起！

  無盡的風刀便憑空升起，殺向江南！

  火燃！

  可怕的烈火便一瞬間肆虐整個天地！

  那羅盤無盡旋轉，恐怖的壓力便從四方而來，襲向江南！

  「你也來？」

  江南雙拳握緊，目光陰沉了下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似乎不僅是王淳允，連李青雲的認知，也出現了問題。

  於是，懶得在多說。

  他抬手，扔出去一道斡旋造化，剎那之間，一方天地完全被他奪取。

  那瘋狂轉動的羅盤、暴風與火焰，驟然靜止！

  包括其中的李青雲，也是如此。

  有了王淳允的教訓，江南甚至封住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連自盡都做不到！

  天地靜止！

  但一切，並未結束。

  在暫時禁錮住李青雲後，江南看到了。

  一道道身影，從遠方的天際化作流光奔來！

  他們身上寶光閃爍，靈氣肆虐，恐怖氣息鋪天蓋地！

  竟，都是熟人！

  莫劍主，莫依臻，南淮，大夏皇帝，祁星河，鳳母，真龍皇……一道道身影背光，仿若無比龐大的陰影，傾軋而來！

  「江南，你要死。」

  「師尊，請交出性命！」

  「老師，請赴死！」

  「江王爺，還請拿出命來！」

  「冕下，你不能活了！」

  「江南，好久不見，去死吧！」

  「天機，你不應該活著。」

  「……」

  天地之間，一時間無數道聲音響起，無比刺耳，無比……理所當然！

  這些聲音，來自江南不同的故人，來自江南不久前才觥籌交錯的摯友！

  但現在，他們全副武裝，竭盡全力，要取江南性命！

  聽得江南，脊背生寒！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盡數攻來！

  ——莫劍主血劍當空，撕裂天穹；莫依臻與南淮劍光滔天，傾軋而來；大夏皇帝身後，無數大夏修士靈氣翻湧，一座座黑神甲冑刀兵凜冽；祁星河雙手揮舞，無盡星河倒卷而下；鳳母化作龐大鳳凰，雙翅一扇，無盡灰火肆虐而來；龍主張開血口，浩蕩龍息宛如洪流……

  天地因為恐怖的靈氣所動盪，虛空被撕裂得脆弱不堪，一道道神通道術紛繁入眼，美麗而危險。

  那一刻，但凡來得及感到江州的大能們，仿佛與江南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全力出手，只為殺他！

  此時此刻，江南那叫一個有氣兒無處撒，有力而不敢使！

  他只得再起神通，以斡旋造化將所有人盡數鎖在其中！

  於是，天穹之上，天地靜止！

  但地上，更多的人群匯聚，無論是江南認識的，還是他不認識的，盡皆有之！

  人潮之中，一位位修士從上元各處殺來，一道道神通道法平地而起，仿若海浪一般撕裂天穹，將江南籠罩其中！甚至那些平日裡絕不敢對峙修士的凡人們，也撿起石頭，握住弓箭，朝江南扔來！

  江南目光如水，依樣畫葫蘆，來者不拒，將所有進攻之人，盡數禁錮！

  隨著時間過去，聚集到江州為殺江南的存在，越來越多，烏泱泱的人潮，將整個大地與天穹圍困得水泄不通！

  「呼……」

  東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面色凝重，「江南，恐怕整個上元的生靈，都出問題了。」

  江南點頭，在他的斡旋造化掌控之下，已經有數不清的生靈被禁錮了。

  人道蒼生，妖獸精怪，蟲魚鳥獸！

  數不勝數！

  他深吸一口氣：「倘若讓我找出那幕後的傢伙……」

  說話之間，恐怖的殺意傾天而起！

  修行中，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殺伐流血，生死無常。

  ——這些江南都知曉，也能夠接受。

  只要殺人之人，有被殺的覺悟就好。

  這種事，並不會引起他的憤怒。

  但偏偏，那個幕後的傢伙，讓他最親最近的親人朋友們，反目成仇！

  此乃大忌！

  而正當江南準備施展神通，試圖將那背後的傢伙揪出來的時候，異變再起！

  轟隆隆！！！

  恐怖的爆炸聲，從四面八方瘋狂響徹，仿佛什麼無比龐大的其事物崩潰了一般！

  引起周遭一切的動盪與顫抖！

  那一瞬間，江南眼中，一幕幕同時發生著——大地崩潰，天穹墜落，山河草木崩塌，星辰炸裂！

  ——一眨眼的功夫！

  僅僅一眨眼的功夫！

  無數萬年而不滅的上元星，在那一刻，爆炸！

  沒有任何預兆，無比突兀！

  連帶著上元星上的無數生靈一同引爆，恐怖的能量在頃刻之間爆發，將一切橫掃殆盡！

  可怕的焰光肆虐星空，貫通萬萬里！

  熊熊燃燒！

  良久。

  良久以後，那混沌的風暴與火焰，才稍微平息。

  星空中，一片狼藉，數不清的殘骸與碎片，遍布星空。

  廢墟中央，江南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上元星的爆炸奈何不了他，甚至十枚，百枚，千枚上元星辰爆炸在他身上，都無法損害他一縷髮絲。

  但他的故人，他的朋友，他記憶中的一切，都在那突如其來的爆炸中，毀滅了。

  按理來說，這種程度的爆炸應當無法撕裂斡旋造化的桎梏才對。

  但不僅是上元星辰，還有蒼生萬靈，都在那一刻發生了恐怖的爆炸——從他們的身魂內部，從更深處。

  江南，來不及阻止。

  「江南……」

  東嫻愣了愣，神色悲戚，欲言又止。

  「還沒完。」

  江南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打斷了她的話。

  下一刻，仿佛印證那般，恐怖的陰影在四面八方襲來！

  定睛一看，竟是一枚枚浩大的星辰，撕裂虛空，傾軋而來！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先前的無人荒星——有人也好，無人也罷，江南周遭的一切星辰，都通通砸過來！

  不僅如此！

  上元所在的星系，開始燃燒，恐怖的能量潮汐爆發，撕裂虛空與宇宙，傾軋而來！

  遠處，陰影沉浮，無數未曾見過的文明，駕馭這奇形怪狀可怕鋼鐵造物，同樣攻殺而來！

  莫名其妙的，江南成了下界宇宙的中心。

  成了一切生靈與死物共同的目標。

  他們，要殺了他。

  舉世皆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