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誕生於何，毀滅於何
一般情況下，因為青燈而誕生的人的「陰暗面」，是能夠共享本尊的所有記憶的。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就是被具象化出的另一個自己——無論是經歷，經驗，記憶，都與本尊一模一樣，毫無差別。
但這種記憶的共通，持續的時間也只是到陰暗面的誕生為止——當人的陰暗面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本尊后，他們便無法再繼續共享本尊的記憶了。
就像當初的天帝和上昊。
天帝擁有上昊以前的一切記憶，但在兩者一分為二以後，天帝和上昊便宛如兩個人一樣，各自都無法窺探對方的內心與記憶。
如今，也是如此。
當初坤坎二道合一的偉業完成之後，諸多聖主的陰暗面從他們的內心誕生。
至那一刻為止，他們尚且還擁有著各位聖主到此為止的所有記憶。
但，也僅此而已了。
因為那個時候的劍聖主還並不知曉仙宴「奇蹟」的力量，所以從那個時候誕生的陰暗面們，自然也不知曉這「實現願望」的力量。
於是，面對鼎沸的人潮，諸多聖主的陰暗面們只感覺無比可笑。
——這就像是一群螻蟻叫囂著要推倒大象那樣。
後者甚至連憤怒的情緒都難以升起，只會發笑。
於是，他們完全沒有將地上的諸多修士放在眼裡——雖然哪怕他們知曉也沒用就是了，畢竟要在這種情況下威脅到地上的修士們，除非他們突破九十多位聖主聯手施展的屏障才有可能。
於是，除了地上的修士們嘶吼的聲浪以外，一切仿佛都沒有什麼變化。
——「陰暗面」們朝地上攻擊，諸多聖主張開屏障抵擋，然後被前者抓住空隙，猛烈攻擊！
循環往復，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吾等的本尊們啊，就只有如此程度嗎？」
劍聖主的陰暗面毫不吝嗇地揮出一劍又一劍，可怕的劍意仿若雨點一般不要命地傾灑而出，冷笑道：「堂堂坤坎二道無上聖主，就只能如此坐以待斃？！」
仿佛是為了能更加刺激這些讓他們無比怨恨的「本尊」，他又添了一把火：「放心，等你們死去後，你們所重視的後輩子孫，同樣回來陪伴你們！」
他說這話，明顯是想激怒劍聖主等人，但沒想到的是，諸多聖主仿佛完全不受其攻心之術，只是握著劍，一邊保護著地上的修士們，一邊抵擋著「陰暗面」們的攻擊。
無趣。
這是諸多「陰暗面」的唯一反應。
在誕生又被自己的本尊「殺死」，又被災厄「催化蠱惑」以後，他們早已失去了更多的思考與顧及，加之陰暗面本就大多偏執。
所以他們此刻唯一的念頭，只有讓「本尊」更加痛苦。
至於地上修士的死活，坤坎二道的未來，還是那個救了他們的神秘存在的身份……他們都不在意。
見劍聖主等人不再搭腔，「陰暗面」們也閉上嘴，竭盡心力要在自己消散之前，毀滅本尊！
於是，恐怖的碰撞，仍在繼續！
毀滅般的洪流轟擊在仙力與道則構築的屏障上，轟鳴聲不斷！
諸多聖主心分二用，在「陰暗面」們如潮水一般的攻勢下，節節敗退，不少稍微弱一些的聖主甚至口吐鮮血，面容枯槁！
這一幕看在無數修士眼裡，更是讓他們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畢竟大伙兒都是有眼力見兒的，都能看出聖主冕下們是因為要保護他們才如此被動。
但此時此刻，他們卻來不及悲傷和自責，只有，更加用力地許下願望！
「斬邪仙！」
「斬邪仙！」
「斬邪仙！」
「……」
恐怖的聲浪，此起彼伏，浩浩蕩蕩沖天而起！
那一刻，整個仙宮仿佛都在顫抖！
而也正是這般聲浪，讓諸多「陰暗面」們眉頭緊皺。
明明是「螻蟻」的呼聲，卻莫名其妙讓他們感到一陣……心神不寧？
——儘管他們不知曉仙宴的奇蹟的力量，儘管他們的神智已經被執念與復仇所占據，但至少也是聖主級別的存在，還是能感受到隱隱之間的不對勁兒。
只是此刻，他們沒有別的辦法。
畢竟要傷害地上的修士們，就只有先將天上的諸多聖主盡數毀滅！
萬幸的是，用不了多久了。
——在五十位聖主一次又一次的攻伐之下，諸多聖主一邊要保護地上的無數修士，一邊還要應付攻擊，完全沒有半點兒反擊的餘地。
愈發敗退！
愈發傷重！
眼看，就要敗北！
而敗北，便意味著……死亡。
「感受到了嗎？」劍聖主的陰暗面面目猙獰，死死盯著自己的本尊：「感受到曾經的吾等所經歷的絕望與痛苦了嗎？！」
「沒有。」出乎他意料的是，劍聖主回話了。他搖頭，看著對面的「陰暗面」們，沒有絲毫慌亂。
「故作鎮定。」劍聖主的陰暗面冷笑一聲，再度攻伐。
「對了，你們知曉你們自己是如何誕生的麼？」突然之間，一直未曾說話的天演聖主開口問道。
話音落下，諸多「陰暗面」皆是眉頭一皺。
——似乎他們確實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而當他們回想起來的時候，只能想起無數年前，自己誕生的那一刻的經歷。
至於他們究竟是為什麼誕生的，則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很多年前，兩位陛下拉攏一批仙人，做了一件偉大的事。」天演聖主站在龐大的羅盤中央，一邊將一枚巨大手印擊碎，一邊開口道：「而做那件事的代價，就是誕生了你們。」
「然後呢？」劍聖主的陰暗面的臉色陰沉，冷聲道。
「沒有然後。」天演聖主似乎不願意再多說，「只是吾覺得，誕生於何，毀滅於何，是為圓滿。」
「故弄玄虛，倘若你們想藉此亂吾心智，那便太可笑了。」諸多陰暗面目光冰冷，手中招數，又加重了幾分！
「是嗎？」
天演聖主搖頭，也不再多說。
而正是這一刻開始，某種變化，發生了。
或者說，天地之間，憑空多出了某種力量。
——一種先前完全不存在的力量，一種從未被人們所觀測過的力量，突然出現。
它無形無際，甚至只有殘仙境以上的修士可以憑藉那冥冥中的第六感才能感知到的點點殘蹤。
但在它出現的那一刻，就像不久前銀羚所感受到的那樣。
——那是哪怕仙境存在能都無法理解的恐怖偉力。
不遵循世間的規則，不守蹈萬物的規律，完全無視一切的可怕力量！
但……偏偏又看不見！
儘管諸多「陰暗面」可以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這股力量的存在，但卻無法看到它，也無法捕捉到他，更無法對抗它！
這個時候，地上鼎沸的人聲，仿佛更大了一些。
「斬邪仙！」
「斬邪仙！」
「斬邪仙！」
「……」
就仿佛無數張嘴，在陰暗面們而耳邊瘋狂嘶吼一般！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劍聖主的陰暗面怒吼出聲，下意識看向背後的同伴。
但那一刻，他愣住了。
因為他清楚地知曉，這些和自己同病相憐的、被拋棄的陰暗面，一共有五十二位。
但如今他轉頭看去的時候……少了一位。
只剩下五十一人。
就好像……那個無聲無息地消失的聖主的「陰暗面」完全不曾存在過一樣。
劍聖主的陰暗面眨了眨眼。
仿佛是想再看得清楚一點。
但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又少了一人！
毫無痕跡，毫無預兆，毫無任何動靜。
僅是一眨眼之間，又一位同伴，就在自己面前完全消失了！
他快瘋了。
剩下的那些聖主的陰暗面，也快瘋了。
他們甚至短暫地停止了對諸多聖主和地上修士們的攻擊，全心全力防禦起來。
防禦那來自莫名之地，莫名之人的攻擊。
——是的，事到如今，他們還以為這是有什麼存在暗中出手狙殺。
但很可惜的是，他們的警惕註定白費了。
青燈的力量，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無堅……不催！
當願望足夠強烈，當執念足夠深刻，當許下願望的生靈足夠多，它甚至連仙土這樣的完整的天地都能創造出來！
更何況，抹殺幾十個聖主？！
所以，在那一波勝過一波的恐怖聲浪中，無數修士的執念與願望被青燈讀取並具象化！
無形屠刀，從天而降！
一刀，一位聖主！
「誰！究竟是誰！」
劍聖主的陰暗面握緊鐵劍，一道又一道恐怖的無雙劍意熱鬧而出，將整座仙宮震得搖搖欲墜，似乎想要找到那「隱藏的黑手」。
但可惜，一無所獲！
他眼睜睜看著一位位同為「陰暗面」的聖主無聲寂滅！
那一刻，一種幾乎已經被他完全忘記了的情緒，終於重新浮現出來。
其名為——恐懼。
面對未知，皆為恐懼！
對面的諸多聖主，甚至已經懶得去出手了。
因為，沒有必要。
陰暗面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悄無聲息，毫無預兆。
很快，就只剩下劍聖主的陰暗面一人，瞠目欲裂！
他轉頭死死盯著自己的本尊，死死盯著諸多聖主：「你……你們……究竟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天演聖主垂下眼帘，閉目不語。
劍聖主望著自己的陰暗面，只是嘆息，指了指下面。
他的陰暗面低頭看去，只聽那鼎沸的人聲，浩蕩如奔涌的海浪！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是他們？」
「他們怎麼配？！」
他無法想像，幾乎在一瞬間殺死了幾十位聖主的，真的是那無數的「螻蟻」？
但下一刻，他也感受到了。
那股他無法理解的力量的降臨。
像是從天上降，又像是從地上升起，又像是從前後左右四方奔來。
總之，它無形無蹤，但卻真真切切地存在著。
那一瞬間，劍聖主的陰暗面只感覺渾身僵硬。
就好像他現在不是翻手之間顛倒天地的無上聖主，只是一個環刀刑前等待砍頭死囚那樣。
毫無反抗之力。
他張大了嘴，想要說點什麼，但立刻，他就發現自己感受不到「嘴」的存在了。
還來不及恐懼與絕望，他又發現並非只有「嘴」不見了，連他的整個身軀，都消失了。
最後，連「他」和「他覺得」這樣的念頭，也完全消失在空氣中，再也不存在一絲一毫！
一炷香！
沒有超過一炷香的功夫！
五十多位聖主，齊齊覆滅！
無一生還！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諸多聖主，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涼氣！
「五十多位聖主啊……一朝寂滅。」天演聖湖長長嘆息：「這就是所謂仙宴的力量嗎？也太讓人無法安心了一些。」
話音落下，諸多聖主也是默然點頭。
有一說一，大伙兒甚至早都習慣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境遇，特別是與天地長存，亘古不滅的壽元與剩下一滴精血都能重生的可怕生命力，讓諸多仙境聖主對「死亡」的概念逐漸疏遠——這太正常了，畢竟坤坎二道合二為一後無數萬年，死去的聖主甚至還不足五指之數。
但今天，就像是一盆冰水，給他們從頭淋到腳！
脊背生寒！
原來，仙境存在也是可以以「十」為單位一起死的嗎？
「多說無益。」
劍聖主目光依舊冷硬，拭去嘴角血痕，看向天上，「諸君，還有正事。」
「善。」
諸聖頷首，踏天而上！
相比起諸多聖主之間氣氛的凝重，地上的修士們之間的氣氛，就要沸騰地多了！
——方才，他們親眼看到數十位「邪仙」，身死魂滅，不留一絲痕跡！
這可是五十多位聖主一起去死，何等壯觀，何等少見，何等……驚心動魄？！
倘若僅是如此，也就罷了。
關鍵是……
大概，似乎……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些「邪仙」是死在他們手裡的？
或者說……嘴裡？
借他們的口，向仙宴許下願望，瞬間寂滅了數十位仙境聖主！
四捨五入不就是他們殺了幾十位聖主？
這他娘的是做夢也不敢想的啊！
這要是今天讓他們從仙宴活著走出去了——哪怕修為盡廢四肢癱瘓，只要還有一張嘴，都最後他們吹後半輩子的！倘若有神魂轉世的機會，下輩子都還能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