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戒備森嚴,四周濃陰遮掩,極其幽靜。
剛剛走進院中,牛頂天便清晰察覺到,迎面門窗緊閉的房間裡,不斷傳出躁亂的氣息波動。
老傢伙在衝擊穴位?
牛頂天默默想道,旋即宛然一笑。揮手屏退周圍侍衛後,吱呀一聲,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內清寂幽暗,相比別處多出不少森森涼意。
李公公閉著雙眸,靜靜躺在床上,斷腕的半截小臂上依舊寒氣陣陣,恍若冰棍,只是枯瘦蒼白的老臉比起先前更白了些許,一頭的灰發也凌亂異常。
老演員啊……
牛頂天見狀,緩步走上前,瞥去一眼後,狀若隨意地開口了:
「聽說公公要見我,可是有遺言?若不抓緊點說,過一會可就沒機會了。」
李公公的眼角顫了顫,臉色似又蒼白幾分,隨後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著牛頂天,聲音尖中帶啞,有氣無力地說道:
「奴才如今廢了一隻手,對小牛侯爺來說也沒了威脅,小牛侯爺可否看在官家的面子上放奴才回去了卻殘生?」
官家的面子?
聞言,牛頂天眸光閃爍,看向那布滿冰晶失去手掌的半截手臂後,緩緩俯下身子,盯著李公公顫巍巍的雙眼,輕笑道:
「不必看趙擴的面子,只看在咱們老朋友的份上,我再給公公一次機會。」
說著,牛頂天伸出右手食指,笑吟吟地打量起了李公公全身各處。
「公公也趁這機會好好想一想,你能說出哪些讓我感興趣的事,不然,等一會兒我削斷的位置可就是……」
「……這裡!」
說話間,在李公公驚駭的目光中,牛頂天眯起雙眼,食指直接觸在了他那齊臀的大腿處,幽幽說道:
「保證不流一滴血。」
這小子真敢動手?
李公公兩眼駭然地瞄向大腿,嘴裡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此刻,他似乎能清晰感受到那一指里蘊含的恐怖力量,讓人心悸。
又見牛頂天眼中毫無波瀾,不似作假,他立即收起了虛弱的姿態。
如今已經斷了一隻手,再裝孫子也不能去拿大腿打賭,右手斷了還能裝只鐵手,大腿斷了可連臨安城都回不去了!
念及此處,李公公幽森的雙眸微微閃爍,在他那凹陷的眼窩裡迅速轉動了起來。
片刻後,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突然意味深長的看向牛頂天,語聲尖銳的說道:
「只要是牛教主感興趣的咱家都會知無不言。不知牛教主是否相信,你若真取了咱家性命,你這日月神教的所有人都得給咱家陪葬。」
「老東西!你在威脅我?」牛頂天臉色瞬間冰冷了下來。
李公公見狀,忙賠笑道:「咱家哪敢威脅牛教主,而是真不忍你年紀輕輕就去送死。」
牛頂天眼眸微眯。
但下一刻,他面無表情毫無徵兆的直接化指為掌,迅速凝出一道冰寒掌勁後,抬手便要朝那李公公的大腿處橫切而去。
「慢!慢!!」
「咱家這就說!!!」
李公公驚駭欲絕,眼見大腿不保而身體難動分毫,他那高亢而又尖銳的嗓音瞬間在屋內炸響起來。
「哼~再敢廢話老子直接切你腦袋!」
驚魂未定的李公公忙道:「牛教主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跟摩尼教的人攪合在一塊,更不該借著他們的力量搶占襄陽城啊!」
見狀,牛頂天不禁眯起雙眼,問道:「哦?此話怎講?」
李公公嘆息一聲,看向牛頂天,低聲道:「你可知摩尼教為何自方臘以後就從未見過明尊現世?」
牛頂天眸光微閃,顯然,這已經勾起了他的興趣,旋即問道:「為何?」
「他們都死了!」李公公眯著眼睛說道,蒼白的臉上隱隱有些莫名的激動。
「近幾十年來但凡成為摩尼教明尊之人,都會被宮裡的一位老祖追殺,無論藏在天涯海角,都難以逃脫。」
「自前唐時期摩尼教傳入中土,便被各代帝王所不容。而自方臘起義以後,摩尼教更是直接成了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對其歷代明尊都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如今朝廷雖然南渡,國力衰退,但朝廷的絕頂高手卻並不少,前有創出九陰真經的黃裳,後有皇宮裡的那位老祖,一身實力全都強悍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聽至此處,牛頂天忽的凝起眸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李公公那枯瘦的臉龐:
「你見過那位老祖對不對?仔細說說他!」
見李公公目光躲閃,臉上似有遲疑之色,牛頂天面無表情地道:
「我有一門武功叫九幽攝魂大法,攝魂二字公公你該知道是何意思。」
「若是使出這招,想知道的我會知道,不想知道的你也會乖乖說出來。」
「不過到那時,你的神魂可就不是自己的了。一具行屍走肉的軀體,我讓你往東你絕不往西,我讓你喝尿你絕不會吃屎。」
「認識!認識!」
李公公臉上駭然,見牛頂天兩眼幽幽,恍若深淵,而後面的話音更有一股讓人心悸的詭異,急忙道:
「咱家這身武功皆是老祖所傳,咱家肯定認識老祖!」
緩了緩語氣後,又說道:「他老人家是皇宮裡的一等供奉,自咱家入宮時就已經存在,具體多少歲咱家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老祖功力早就極陰生陽,練出葵花真氣,開創了一門前所未有的奇功絕學葵花寶典。」
「據咱家所知,近百年來摩尼教的歷代明尊均是被老祖親手滅殺,從未有人倖免。」
葵花寶典?
牛頂天眉頭緊鎖了起來,萬沒想到後世流傳的葵花寶典,竟是在這一世被人創出。
功力能夠做到極陰生陽,那位老祖必已踏入先天境界,只是不知是先天哪個層次。
如此……
倒是個強勁的對手。
想到葵花寶典的神異之處,牛頂天不禁又眯起雙眸,打量起了眼前的李公公。
修煉他是萬萬不會修煉的,但是借鑑借鑑倒是不錯。
迎上牛頂天不懷好意且越發幽深的目光後,李公公心頭一震,慌忙道:
「牛教主!咱家可沒練過葵花寶典啊!老祖嫌棄咱家年紀大從未想過將葵花寶典傳給咱家!」
似乎還怕牛頂天不信,急忙又道:「他老人家對真正的衣缽傳人要求極高,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天資不凡的年輕小子。」
「昨天夜裡咱家在竹林里擄走的那兩個小傢伙,就是打算帶回宮裡獻給老祖挑選的,不然咱家又何必跟兩個小毛孩子過不去?」
……這倒也是。
牛頂天聞言輕輕頷首,臉色溫和了不少,看了一眼李公公那身沾滿泥污的白色裡衣後,突然笑道:
「既然公公是來宣旨的,明天午時就老老實實的宣旨。這身打扮也有點不像話,回頭我讓人給你好好拾掇拾掇。」
「不過嘛……」
「公公若是想完整的回去見你那老祖,這段時間還得好好想一想,你還知道哪些能讓本教主感興趣的事。」
說完後,不等李公公反應,牛頂天屈指連彈三下,就見三道無形指勁瞬間沒入李公公周身三處穴位。
李公公臉色大變。
當他感到體內原本凝出的微薄內力,陡然化為虛無時,頓時面若死灰。
——
出了房間,牛頂天吩咐侍衛給李公公配上兩個健壯的老媽子後,便獨自離開了小院。
那位所謂的葵花老祖,雖不至於讓如今的他感到絕望,但多少也有些沉甸甸的壓力。
原本以為這方世界除了五絕外,天下並無太多高手。
可沒想到先有皇宮裡的老太監,後有隱姓埋名的慕容安,王重陽假死脫身且不說,如今又出了個葵花寶典的締造者。
「看來得抓緊時間穩定一下修為才行。」走在返回的小道上時,牛頂天蹙著眉頭輕嘆了一聲。
自從那次感悟石壁劍意後,他的半步先天境界精進不少,在昨天雷雨夜,更是借著刀劍聚靈的契機直接邁入了先天領域。
這是一片浩瀚無垠的領域。
像他這種初入先天者,和葵花老祖那種深耕多年的人比起來,定還有不小的差距。
不過……關鍵時刻那變異的北冥神功倒是可以發揮作用。
而且自己的太陰內力,也剛好可以克制極陽的葵花真氣,萬物相生相剋,只看誰的功力屬性更為極致了。
葵花向陽極陽,可也不是太陽,又豈是能跟天地之力相比的?
念及此處時,牛頂天頓感心頭的壓抑也消散了不少。
半刻鐘後,
牛頂天悄然來到客院,詢問院門侍衛孫婆婆住處時,卻被告知對方已被夫人接去了後院安置。
於是,他便在一處清幽別致的小院內,見到了這位闊別近兩年之久的故人。
小院中,滿池荷花,映照綠水,周圍蟬聲四起,亂作一團。
一身粗衫衣裳的孫婆婆,正坐在池塘邊的涼亭里正和陳瑾兒、黃姑娘、還有韓小瑩三人說著話。
面對陳瑾兒時,她的雙手無意識地交迭在一起,時而緊握,時而鬆開,心裡似有些拘束。
但是當她見到牛頂天的身影出現在院中時,立刻搓著手掌起身迎了上去,臉上綻出的笑容把眼睛都遮成了縫。
「牛小子來了!婆婆我可算是又見著你了,呸呸呸,瞧我這老糊塗,該叫牛教主才是!」
孫婆婆那有些醜陋的臉上滿是真摯與喜悅,意識到自己失言後,急忙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臉上也多出一些尷尬。
牛頂天見此,哈哈笑道:「還是牛小子叫著親切,孫婆婆不必生分,就喊牛小子吧。」
說罷,便伸手作請,將孫婆婆引入了涼亭中,溫聲道:「孫婆婆不要見外,儘管把這當成自己家就行。」
待孫婆婆坐下,牛頂天親手為其沏上一碗涼茶,隨後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婆婆,小龍兒現在可還好?」
孫婆婆聞言,臉上浮起一抹慈祥,笑道:「小姑娘健康的很,還很聰明,雖然還不足兩歲,但如今已經時常跟在大姑娘身後跑了。」
牛頂天聽此欣然一笑。
想到那位時常愛戴著花環的姑娘,不由問道:「對了,莫愁妹妹如今的武功如何了?可有明顯的進步?」
他當初在臨別時,特意為對方講解教授了一宿,最後又渡了不少功力。
若是這段時間認真研習九陰真經,煉化功力,起碼也該邁入一流境界。
結果似乎也未讓他失望。
聽了牛頂天的話,孫婆婆眼眸一亮,連連點頭贊道:「大姑娘武功進步可是迅速的很!現在已經能在小姐手下走上幾招,小姐倒是很久都沒再訓斥過大姑娘了。」
說著說著,孫婆婆似想到了什麼,桌子下的右手摸到了左手的衣袖裡時,臉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對面的黃姑娘三女後,她臉上笑了笑,又迅速遮掩了下去。
「孫婆婆可是有什麼難處?這裡都不是外人,若是有事您儘管開口。」
牛頂天何等眼力,即便是孫婆婆一閃而逝的猶豫,也被他收入了眼中,隨即輕聲問了一聲。
孫婆婆連忙擺著雙手道:「沒有沒有!若是有事,婆婆我指定不會跟你客氣。就是準備明日過後,後日返回古墓,小姑娘畢竟還小,離不得我,牛小子你也不必相留了,往後若是有機會婆婆我定會再過來。」
說到後面,孫婆婆心知牛頂天定會出言挽留,但她確實不能多待,古墓里的兩個大人沒一個會照顧小孩的,索性就提前婉拒了。
牛頂天見此,輕輕頷首,便也不再相留,看向身旁的陳瑾兒後,說道:
「回頭還得麻煩嫂嫂一下,準備一些小孩喜歡的物件和衣物,另外照著蓉兒的身形也準備一些。等孫婆婆走的時候一併派人護送過去。」
「叔叔放心,這事便交給我了,回頭我和蓉兒一塊去挑選。」陳瑾兒笑著應道。
至於黃姑娘,則下意識地撇了撇嘴:這可惡的傢伙竟還給那小蹄子送衣服!
見孫婆婆想要拒絕,牛頂天擺手道:「都是我的一點心意,婆婆若是還把我當成自己人就勿要拒絕。」
孫婆婆只能作罷。
隨後的時間,氣氛融洽了許多,孫婆婆面對陳瑾兒時也沒了拘束,開始聊起古墓趣事。
牛頂天見狀便託詞離開,他已發覺院門外有人不停徘徊著,應是找他有事。
果然,剛剛出了小院,就見牛奎迎了上來,低聲說道:
「教主,穆易父女兩人此刻正在襄陽城內,落腳之處屬下已經找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