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鋪子。
因為顧清崧要了所有的糕點,桂枝和漁丫頭正在忙著打包。
江姨在灶房忙活,之前人少,做飯一事都是桂枝動手,但現在不一樣了,人氣足了,江姨就負責燒火做飯。
顧清崧在後院忙活,布陣是細緻活,容不得半點疏漏。
而寧遠壓根沒去范家,他又在鋪子門口,沒錯,躺著喝酒。
他倒是想要跟在顧鐵頭後面,趁機學點布陣一道的皮毛。
但這樣又不太好,別人的道法神通,未經允許就去觀摩學習,是大不敬。
午後時分,范二照舊來了鋪子,他如今天天在後院的梧桐樹下練拳,進展較之以往快了許多。
這截梧桐樹心的珍貴程度,估計還在半仙兵之上。
修士打坐,武夫練拳,只要在它樹下,都更容易進入狀態,甚至是頓悟其中。
就連顧清崧見了這截樹心,都是連連稱奇,可見確實是個好寶貝。
但花的神仙錢也多的很,這玩意可不是種在那兒就能一勞永逸了。
只要祭出,樹心幻化梧桐樹紮根在地之後,寧遠之前粗略計算了一下,一天大概需要消耗半顆穀雨錢。
除非是將它種在一些山水靈脈之上,方才能自主匯聚靈氣,達到一勞永逸。
買鋪子,修整院子,分發喜錢一系列之後,寧遠的錢袋子又干扁了許多。
作為范家供奉客卿,每年會有五十顆穀雨錢進入寧遠的口袋。
這其實已經很多了,山上修士經常閉個關就是十年幾十年,歲月匆匆而過,十年可就是五百枚穀雨錢。
寧遠思索著,該在何處謀求一條財路。
殺人越貨確實來的快,但天底下可不是到處都是杜儼。
杜儼是身份高,家裡有錢的主兒。
換成許多山澤野修,哪怕是金丹境地仙,可能身上都沒有多少神仙錢,大都是拿來修行了。
「還是認識的人太少了啊。」
少年不禁感嘆一句,自己目前就只認識范家之人,關係擺在那兒,不太好算計。
要是認識的人多一點,能走的路自然就會更多。
打個比方,一個人只有一個朋友,他要是想借錢,只有一個對象。
但要是他有十個朋友,不就有了十個借錢對象了嗎?
話糙理不糙,反正寧遠是這麼認為的。
要不然那些個山上仙家,為什麼喜歡四處交友,與別的山頭種下香火情?
多一條道,總是好的。
畢竟誰也不知道,災難會不會在某一天就落在自己頭上。
晚霞落日時分,顧鐵頭離開鋪子回了桂花島。
也沒跟門口的寧遠打個招呼,一張臉倒是沒有最開始那麼黑了。
漁丫頭塞給他幾大包糕點,桂花酥、芝麻糰子數量最多,顧鐵頭直接付了十顆穀雨錢。
桂枝說顧先生大氣,這些糕點其實滿打滿算,還不到兩顆小暑錢的。
但寧遠卻說顧鐵頭摳門得很,一個玉璞境大修士,居然好意思給這麼點?
晚漁丫頭聽了桂枝姐姐的話,連連點頭表示贊同,但對老爺說的也是表示認可,附和著說顧先生太摳門了。
沒辦法,兩個她都惹不起啊。
在寧家鋪子,楚晚漁的地位最小,掌柜桂枝能呵斥她,老爺寧遠動不動就是往她腦門上來一個板栗。
只有江姨沒凶過她,但漁丫頭最不愛待在江姨身邊,婦人的碎碎念,能把小孩子的煩惱放大到跟月亮一樣大。
但她的地位又是最高的,掌握一屋子人每天的伙食。
沒錯,這是掌柜桂枝親自給她的差事,小姑娘每天都要跑好幾條街,去那菜場購買一天的吃食。
江姨只是做飯,具體吃什麼,都得看小丫頭的意思。
晚漁丫頭樂在其中,為此還給自己安了個頭銜。
老龍城泥濘街寧家鋪子二掌柜。
范二練完了拳,與寧先生打了個招呼後準備離去,後者則是叫住了他。
隨後吩咐他將桂花島出行推遲之事轉告給桂姨,范二不由多想,領命回了范家。
自從寧遠答應帶上他姐姐之後,范二儼然成了他的狗腿子,寧先生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從不過問具體緣由。
但其實在范二這邊,雖然寧遠不收他,但他卻是把對方當做了半個師父。
允許他在後院樹下修行,還時不時指點幾句,外加答應照顧姐姐去往北邊大酈。
對范二來說,這本就是很大的恩情了。
更別說更早之前,聽說寧先生還救桂花島於水火。
幾番疊加之下,就成了天大的恩情。
至於這水火怎麼來的,那就不知道了……
……
翌日。
寧遠要桂花島推遲行程,桂夫人答應了。
但是禮尚往來,桂姨今日送了個人過來。
少女金粟,一大早敲響了寧家鋪子的門。
桂枝為她開門,得知所為何事之後,讓金粟原地等待,老爺還沒醒。
金粟蹙著眉頭,臉上不太好看。
客人登門,哪有主人臥床、酣睡不起的?
但桂枝仿佛變了個人,令行禁止金粟去後院打攪老爺,金粟無奈只好乖乖等著。
桂枝有個特點,對待別的事,她都可以寬容,好好說話,哪怕是每次漁丫頭犯錯,她也從沒有真的揪疼過她的耳朵。
但是在有關於老爺的事情上,寸步不讓。
就像那時候見老爺喜歡蹲在門口,她就找人打造了一把躺椅。
至於邊上的范二,坐地上不就好了。
沒多久顧清崧也來了鋪子,昨日摸透了鋪子的風水穴位,他今天帶來了三種聚靈陣法,想著問問寧遠的意思,看看鋪子需要布置哪一種。
但寧遠還在夢周公,昨夜喝的太多了。
而桂枝也跟之前一樣,哪怕對方是玉璞境修士,也被她攔在了鋪子裡。
少女金粟看的眼皮子狂跳,這寧遠可真是好大的威風,讓自己等就算了,畢竟自己境界低。
可顧先生卻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十一境大修士啊……
就這麼給一個三境小姑娘擋住了腳步?
顧鐵頭原先一張臉還有些拉不下來,不過正巧漁丫頭買了早點回來,小丫頭一進門就看見顧先生坐在一旁板著個臉。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漁丫頭順手就往顧鐵頭嘴裡塞了一個包子。
「嘿嘿,顧先生,這可是我跑了三條街,從李家鋪子那兒買來的肉包子,可香可香了!」
中年舟子板著的臉,當即就跟泄了氣一樣,連連誇讚晚漁勤快,伸手又要了第二個。
金粟有些風中凌亂。
寧先生,好像真的如范二說的那樣,簡直是深不可測。
有了第二個,就有第三第四個,范二今天來得早,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位綠衣女子。
姐姐范峻茂,那個四境修士。
無一例外,都在鋪子裡老實等著,後院在桂枝的護衛下成了禁地,閒雜人等不可涉足。
……
浩然天下,北邊有那俱蘆洲,南端有個婆娑洲。
北邊不北,南方正南。
碧藕書院,儒家七十二書院之一。
地處南婆娑洲南岸,往南四十餘萬里,是那倒懸山,書院以北十萬里,與那醇儒陳氏遙遙相望。
醇儒陳氏所屬亞聖一脈,出了個了不得的讀書人,獨占醇儒二字,肩挑日月,飛升境大修士,一洲的頂樑柱。
除去陳氏,當屬南邊的姜氏為最,姜氏歷代都有多位讀書種子,從學生開始,一路苦心鑽研學問,賢人君子出的不比陳氏來的少。
如今的碧藕書院山長,就是姜氏族人。
碧藕書院的名字來源,並非是文廟敲定,也不是從書中尋找,而是因為一座洞天。
書院所在地,正是一座洞天。
碧藕洞天雖然不是諸多洞天福地里排名靠前的,但卻是最為特殊的一個。
原因無他,其他洞天,都是自成空間,修士想要進入,得有足夠機緣才能尋到入口。
可碧藕洞天則完全不同,它本身就坐落在大天地中,任何人都能隨意進出其中。
若是有仙人御風經過洞天上空,就會驚奇的發現,一株株巨大的碧藕仙藤從地面拔地而起,延伸到天外,高聳入雲。
碧藕仙藤,也只有南婆娑洲有,泥土之下的碧藕,食之能增補修為真氣,半空中的仙藤,可煉化為仙家法寶,威力不俗。
據說,女子若是經常吃這碧藕,還有駐顏之功效。
這則說法流傳了數千年,只要是碧藕洞天走出來之人,男的俊逸非凡,女子玉翼嬋娟。
書院不在地面,被無數根碧藕仙藤托在雲端,仙境無疑。
落日時分,名為鈴蘭的小姑娘靠坐在書院門口台階上,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
「也不知道小姐去了一趟倒懸山,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兒。」
鈴蘭內心極為不解,自從小姐回來之後,就讓她在門口等著,一等就是兩個月。
說是留意從東寶瓶洲寄過來的飛劍傳信。
可都這麼久了,書院裡就沒有收到一封來自寶瓶洲的書信。
鈴蘭覺得小姐是被人給誆騙了。
書院裡那幾位君子哪個生的不俊俏?修為也高,可小姐為什麼偏偏鍾意一個寶瓶洲的小子?
那可是寶瓶洲誒,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最小最窮的地兒。
天色逐漸下沉,鈴蘭臉上出現一抹喜色,終於可以回去咯。
她起身之後跟旁邊飛劍傳信閣的管事招呼了一聲,正要返回書院,也就在此時,天邊一道流光一閃而過,一把小巧飛劍懸停在劍房門口。
那中年管事隨意一瞥,卻頓時精神了起來。
「小蘭,你……你之前是不是說,讓我留意從寶瓶洲寄來的書信?」
鈴蘭腳步一頓,隨後轉過身,愣愣道:「啊,對啊,怎麼了?」
只見管事捻住那把飛劍,摘下信筒看了一眼上面的印章之後,笑道:「東寶瓶洲,確認無誤。」
侍女鈴蘭頓時有些熱淚盈眶。
等了這麼久,終於來了嗎?
她一把搶過信筒,仔細的看了上面的姜氏印章,隨後馬不停蹄的回了書院。
一路橫衝直撞,直到在一座府邸前停下腳步,氣喘吁吁。
「小……小姐,有你的書信。」
書信已至婆娑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