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寶瓶洲數千年來,有這麼一則說法,北邊是流水的皇帝,南邊是鐵打的苻家。
苻家也是老龍城最強的勢力,族內擁有數位元嬰地仙,並且苻家極為有錢,光半仙兵層次的重寶就有數件。
不止於此,其實寧遠之前遠遠瞥見的老龍城上空雲海,就是一件品秩極好的半仙兵。
半仙兵之間也有差別,寧遠的遠遊劍是主殺力的半仙兵,而那『雲海』則是類似於小天地的法寶。
因苻家數千年來砸了不少的神仙錢,這件半仙兵已經具備有一定的自我靈性,反正論妙用,遠遊劍拍馬也趕不上。
苻家的元嬰修士,坐鎮這片雲海,就相當於半個玉璞境,可見這件半仙兵的厲害之處。
在老龍城,苻家算得上皇室,老龍城城主一直以來也都是苻家之人。
小舟臨近老龍城渡口,寧遠發覺背後的小蛟龍有異動,連忙回想起來,將魚簍摘下抱在身前。
他背後背著一件斬龍劍匣,劍匣克制天下山澤精怪,光憑氣息就能讓小蛟龍驚駭欲絕。
只是這就有點麻煩了,斬龍劍匣寧遠無法做到煉化,就收不進咫尺物中,只能背在身上,小蛟龍也是。
這就成了,少年身後背劍匣,身前抱魚簍。
桂枝見這滑稽景象,噗嗤一笑道:「公子,不如將魚簍交給我,在你離開老龍城之前,我都是你的侍女。」
「也好,多謝桂枝姑娘。」
小舟上一共四人,顧清崧許久未見桂夫人,正一個勁的在她耳邊嘮叨,說的話不說好聽,也算不得難聽。
總之,桂夫人不愛聽。
世間女子,大多數還是喜歡會說話的。
顧清崧這木訥漢子,不討人喜也是正常。
一行四人上岸,桂夫人忽然伸手搭在寧遠腦袋上,說道:「不急的話,在老龍城待幾天,今天等我將桂花島上的事處理完,明日在范家大擺宴席。」
「你的范家供奉客卿,說到底現在也只是桂姨開口答應的,還需要跟范家一些家老打個照面。」
寧遠沒有多想點了點頭,顧清崧一張臉湊了上來,急切道:「我呢我呢?不是說我也是范家供奉客卿嗎?桂夫人怎地不與我說道說道?」
桂夫人撩了撩額前髮絲,「你只是客卿,不是供奉客卿,身份要低我外甥一個層次。」
寧遠忍不住笑,挽住桂姨的胳膊去往老龍城,桂枝小姑娘背著魚簍跟在身後,只剩顧清崧一臉的生無可戀。
寧遠其實很好奇,桂夫人為何如此不待見顧鐵頭,他只是喜歡她而已,也沒有做過什麼壞事。
難道就真是,世間男女情愛,最是不講道理。
寧遠從蠻荒來到浩然,又將半個浩然天下從南走到了北,原本急切去往驪珠洞天的他,突然又不是那麼著急了。
於是他在渡口一處驛站里雇了一輛馬車,還是最好最貴的那種,八匹高頭大馬,拉著一輛古色古香的車廂。
八枚小暑錢,寧遠給了一顆穀雨錢,還說不用找了,一副暴發戶的模樣。
這算是公子少爺出行的規模了,而令人驚奇的是,車夫不是什麼男子壯丁,反而是一名妙齡少女,一襲白衣勁裝,青絲盤起,十分幹練。
桂夫人和桂枝上了馬車,兩位女子在裡面,寧遠也不好進去,而那少女則是建議僱主不妨坐在馬背上,她會在去往老龍城的百里路上,給寧遠介紹風土人情。
本來每當桂花島返回老龍城之時,范家都會有人來迎接的,次次都是。
只是這一次桂夫人速度加快了許多,原本需要二月半到達的桂花島,直接提前了近二十天,范家那邊自然也就沒人前來等候。
島上有多名管事處理後續事宜,桂夫人也就陪著寧遠一起去老龍城范家。
馬車緩緩離開渡口,沿著一條主街道去往老龍城。
少女沒有半點靦腆羞澀,大大咧咧的給寧遠介紹沿街店鋪,哪裡的美食如何,哪裡的仙家鋪子最是物美價廉,甚至這少女還朝寧遠擠眉弄眼,低聲說了一家青樓的位置。
寧遠一向是臉皮厚的那個,所以面無表情,只是很好奇,這車夫少女,年紀也不大,為何性子如此?
「我自幼在老龍城渡口長大,祖上十幾代都是做這拉車的生意,剛剛那家驛站,就是我爹開的。」
少女嘴上不帶停的,說的累了還往嘴裡灌一口水,馬背上掛著裝有大餅的袋子,時不時抓起來啃一口。
「都說家業只傳男不傳女,我有兩個哥哥,我爹說是要分成兩半交給他倆,要我滿了十五之後就嫁人。」
「我當然不肯,最後跟我爹大吵了一番,做了賭注,今年開春開始,一直到年尾,我與兩個哥哥誰賺的神仙錢最多,誰就繼承驛站掌柜!」
說到這,少女臉上笑嘻嘻的,又道:「我爹就是重男輕女,驛站里大多數生意都交給了我兩位兄長去做,如今都要二月了,我才賺了幾十顆雪花錢。」
「還好今天遇到了公子你,嘿嘿,一下就來了一顆穀雨錢!」
寧遠默不作聲,他倒是很喜歡聽這些瑣事,只是細細想來,少女這樣對外人掏家底,確實又『不太會』做生意。
但路都是自己選擇的,只管前行,無需考慮盡頭是何模樣。
顧清崧坐在離馬車最近的位置,時不時『騷擾』桂夫人一句,車廂內毫無動靜。
馬車離開熙攘的渡口後,少女突然快馬加鞭,迅猛駛向老龍城南門方向,寧遠坐在馬背上,摘下腰間酒葫蘆時不時來上一口。
少女很是機靈,她偷偷扭過頭瞥了一眼身後,又迅速轉頭,將他喝酒的模樣收進眼中。
少女突然笑出聲,高聲道:「公子,你長得還怪好看的哩。」
「不像我爹給我找的那個男人,比我大十歲,大腹便便的,看著就犯噁心,我才不會嫁呢,要嫁也要嫁公子這樣的!」
少女說話沒有顧忌,寧遠也只是當做玩笑聽,小口小口的喝著酒,望著熙攘人群和街邊店鋪,想到極遠處。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寧遠就成了一個小酒鬼。
好像自從那日離開倒懸山,他就開始了喝酒。
自從在桂花島山巔處使勁張望,都沒有見到那位青衣女子之後,每當心思放空,寧遠就總有一抹憂愁縈繞心扉。
久而久之,喝酒就成了唯一解悶的事兒。
而如今的黃粱酒,也只剩下了兩壇。
黃粱酒又名忘憂酒,來自黃粱福地,並不是真的『忘憂』之酒,這酒珍貴之處,在於洗淨修士境界的『污垢』。
就好比某些一路靠資源破境的修士,境界根基不穩,藏污納垢,喝下此酒之後,就能洗去這些雜質。
據說,只要有幸能多喝幾壇忘憂酒,哪怕只是下五境的修士,也能喝出一個無垢琉璃之軀。
少年如今就快要接觸到這個層面,體內十八座氣府穩如泰山,真氣精純如絲。
不僅在於內在實力,這種變化還體現在外表上,寧遠本就長得俊俏,畢竟跟寧姚是一個媽生的,如今把他丟在人群中,更是惹人注目。
不過最讓人側目的,還是他那一頭銀髮。
這是當初瀕死之際劍開倒懸山之後出現的,少年白髮。
原本寧遠以為只要突破境界,這白髮就能重新轉為黑髮,可事實卻不然,龍門境後也沒見有什麼變化。
不到半個時辰,在少女的碎碎念中,馬車即將進入老龍城外城。
只是寧遠見過劍氣長城,這老龍城雖說已經很高很高了,但相較於前者,就如同一座小茅屋。
馬車在城門處被守城將士攔下,桂夫人掀開車廂帘子現出身形,那將士又立即放行不敢怠慢。
剛進入外城沒一會兒,寧遠突然出聲讓少女原地停留,他則獨自下了馬背走向街邊一處。
馬車上幾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桂夫人若有所思。
那少年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桂夫人見過,是那本山水遊記,而他去的那間鋪子,是一座飛劍傳信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