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驪邊境,群山之上有仙人御劍而過。
不高不低,腳下不過百十丈,就是那蒼翠老林。
少女離家已有四五日,一路御劍南下,期間片刻沒有停留過。
阮秀是一名練氣士,因為跟隨父親打鐵多年的緣故,雖然沒有刻意修行武夫境界,也有金身境的體魄。
至於御劍飛行,會,也不會。
少女並沒有本命飛劍,所以她的御劍,只是駕馭真氣附著劍身。
又因為天生體質的因素,一身都是精純至極的火精真氣,駕馭長劍趕路,比那些同境界的練氣士,還要快上不少。
青衣少女腳踏長離劍胎,左腳在前,右腳擱在劍柄處,身形微微壓低,穩如泰山。
長劍離地幾十丈,所到之處,留下一串長長的火紅色劍光。
東邊腳下不遠處,出現一座不知名小鎮,阮秀看了看,又瞥了眼自己的咫尺物,咽了口口水後,強行忍住,繼續南下。
「阮秀啊阮秀,這可是你第一次出門遊歷,絕不能因為饞嘴就壞了大事。」
「餓一兩頓沒關係的,總比被老爹抓回去好。」
「回頭到了老龍城,糕點什麼的,壓根吃不完。」
少女眼神微眯,望著前方,一邊在內心給自己暗暗打氣,一邊手上掐訣,再次提速。
望著初升的太陽,少女一臉興奮,取出一張粗糙的堪輿圖仔細看了看,對照幾下之後,更是喜笑顏開。
「離開大酈了。」
「沖沖沖!老爹啊老爹,拜拜了您嘞!」
「你家姑娘,可不是什麼不孝女,我此行遊歷,是要給老爹你找尋天下美酒的。」
這種自我安慰的話,幾天下來,少女在內心已經不知說了多少次了。
而就在此時。
大酈邊境某處,一座巍峨大山之中,中年男子陡然睜開雙眼,轉頭直接望向南邊。
男人略微感應一番後,身側寶劍自主出鞘橫懸,御劍直追。
劍光裹挾一陣風雷之音,速度之快,一個眨眼就是數里地界。
在神念感知下,已經確定那人身份後,白袍劍修在半道上,捏碎了一枚玉符。
十幾個呼吸後,一把長劍攔在御劍少女前方。
阮秀身形頓止,直愣愣看著那個男子,有點做賊心虛。
「魏……魏叔?」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風雪廟魏晉。
身為同門,更是長輩,阮秀自然要稱呼他為叔叔。
魏晉點點頭,仔細打量了一番,皺眉問道:「阮秀,你這是……離家出走?」
少女眼珠子一轉,連忙擺擺手道:「哪有哪有,魏叔,我此行,是奉我老爹之命,給他去老龍城打酒的。」
說完,少女還摸了摸後腦勺,露出兩排銀牙。
如此伎倆,中年劍修行走江湖十幾年,豈會看不出來?
實在是漏洞百出。
魏晉笑道:「什麼酒的滋味這麼好,能讓阮師讓自家閨女橫跨幾十萬里去購買?」
一句話戳穿之後,魏晉嘆了口氣,又道:「你此番偷跑出來,就不怕你爹急得跳腳?」
「我送你回去?」
阮秀聞言,立即拉下了小臉,一個勁搖頭。
「我……我不回,我也要走江湖。」
魏晉沉聲道:「小姑娘家家的,走什麼江湖,你真要想走,再等個幾年。」
「歲數上去了,境界也差不多了,天下哪裡不能去得?」
阮秀直接坐在了劍胎之上,一張臉皺巴巴的,「那不成,難道我還要在家裡練到天下無敵,一把年紀了再出門,我不肯。」
少女又做雙臂環胸模樣,高高揚起腦袋,「魏叔要是把我抓回去,下次我又會跑出來。」
「抓我一次,我就跑出來一次。」
魏晉忽然看了看少女身後,沒有聲張,問道:「一定要去?」
阮秀點頭,語氣極為堅定,「一定要去。」
「準備去哪?」
少女不假思索道:「去劍氣長城。」
這回連魏晉都露出驚容,「你還知道劍氣長城?誰告訴你的?」
就連他魏晉自己,在遇到阿良前輩之前,都不知道天底下還有個劍氣長城。
而也就是因為阿良前輩的那番指點,他才在前不久破開上五境大關。
阿良前輩那時候,在說劍氣長城之時,哪怕他的劍術極高,也露出一副懷念之色,還帶著些……
敬重。
阿良說,那座城頭上,像他這麼能打的,最少還有五十個。
一句話指點一名後輩破境玉璞,光靠猜想,也能知道阿良前輩最低都是那飛升境。
而這樣的一個大劍仙,那座劍氣長城裡,起碼還有五十個。
想想就讓他內心憧憬,魏晉早已盤算好,等護送那幾個孩子去往大隋之後,就直接南下前去劍氣長城。
魏晉不再言語,反而在少女背後,有個粗獷嗓音響起。
「一定要去?」
阮秀一雙眼眸瞬間瞪大,之前是作賊心虛,現在聽見這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後,頓時萎了。
少女沒有回頭,小聲道:「爹?」
漢子懸空在女兒身後,面無表情。
「你還能聽出來我是你爹啊?」
姑娘猛地站起,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身,臉色變得比翻書還快,笑意盈盈道:「老爹!」
「呃……您早飯吃了嗎?」
漢子臉色難看,「沒吃。」
阮秀有點不敢看老爹那凶神惡煞的模樣,翻了翻咫尺物,最後取出來一塊精緻的糕點,遞了過去。
「爹,歲數上去了,要吃早飯。」
阮邛依舊臉色陰沉,不言不語,也沒有絲毫動作。
女兒一聲不吭離家,短短几天時間,阮邛眼皮子就沒拉下來過,御劍直追。
姑娘了解自己老爹,南下途中,都不敢飛的太高,氣息歸攏,就是怕被發現。
阮邛也確實沒發現,東寶瓶洲雖說是最小的一個洲,但一位十一境修士想要在幾十萬里山河找人,也是難上加難。
也就是陰差陽錯,少女離開大酈之時,撞見了不遠處的風雪廟魏晉。
此前魏晉捏碎的那塊玉牌,其作用,不言而喻。
老爹依舊不說話,阮秀能感覺出來,前者極為生氣。
也是這麼多年來,老爹對女兒,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生氣。
阮秀收了笑臉,老爹不接,她就把那塊一直捨不得吃的糕點塞進嘴裡,旁若無人的嚼了嚼,旁若無人的咽下去。
少女拍了拍雙手,「爹,走吧,回家。」
阮邛一愣,終於破了功,皺眉問道:「秀秀?」
女兒抬起頭,一臉真誠,「爹,怎麼了?」
「咱們回家啊。」
「不跑了,以後都不跑了。」
漢子狐疑道:「真話還是假話?」
少女抱住老爹一條胳膊,舉止親昵,「當然是真話啊。」
「老爹,這幾天時間,我已經跑了三萬多里,夠遠了。」
「還不如騎龍巷的糕點好吃,路邊買的酒水,更是比不上桃葉巷的桃花釀。」
「我走過了江湖,沒什麼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