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這句話後。
上官龍城面露殷切，一副請求對方給出答案的模樣。
但見褚月蘭許久都不曾言語，只是默默無言的樣子，上官龍城別無他法，只能再度開口：「敢問夫人，若戰，則何如？若不戰，又何如？」
褚月蘭似是早就已經想好了如何回答，當即便抱著孩子跪下：「若戰，賤妾轉身離去，待孩童養育成人，賤妾入伍從軍，效犬馬之勞。」
「若不戰，賤妾亦轉身離去，不會幹預軍國大事。」
「但......賤妾想為夫君喊一聲大大的『冤』！」
話音落下。
現場所有人齊刷刷的跪倒在地。
徽章撞擊在地面的聲音清脆悅耳，齊刷刷的『冤』字響徹雲霄，震得現場所有的宗師們都汗毛直立。
這些人中，有些是那些陣亡的宗師們遺孀，有些是子女，有些是部下。
按照華國的稱謂。
他們都是英烈後人。
這些人齊刷刷的在這裡喊冤，這不是武力上的逼迫，這是誅心之舉！
但轉過頭來一想，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又有什麼錯呢？他們的夫君、父親、長官為國、為族群、為民眾捐軀，屍骨未寒，結果說不打就不打了？說要和昔日的死敵握手言和就握手言和了？
這誰能接受得了！
「上官先生！」褚月蘭淚如雨下，字字泣血，「我夫君六歲習武，十二歲凝氣，百二十歲便跨入先天之境，他是天驕，是人傑，壽元六百載！本該享盡榮華富貴，靜候兒孫滿堂......」
「然，妖患肆虐，邊境之民哀嚎遍野，他放棄了優渥的生活，毅然從軍，為華國、為人族，鎮守飄雪城數百載！」
「這數百年來，他日日不敢放鬆，凡城防有闕，他必親自過問，半年前妖族犯境，夫君為保民護軍，孤身迎敵，乃至喋血疆場......」
「他放棄了榮華富貴，放棄了本該漫長的生命，只為了心中的堅守......」
「當然，人族與妖族乃世代血仇，這一切都沒什麼好說，夫君為國、為族群、為民眾獻身，事極光榮！賤妾亦與有榮焉......」
「可轉頭......那些昔日的仇敵在肆虐一番後便可飄然離去，而我夫君......卻在邊境屍骨無存！」
「飄雪城外，沾滿了我夫君的血肉，被妖族鐵蹄踐踏而來，踐踏而去......」
「他放棄了一切，轉頭卻落得如此下場。」
「您說我夫君......」
「冤不冤！」
咚！
數百人再度叩首。
淚水打濕了地面。
那一塊塊獎章本該是無上的榮耀，但此刻卻如同一顆顆子彈射向了上官龍城的胸膛，李修文的胸膛，所有宗師們的胸膛。
那些個獎章的得主。
他們或是位高權重。
或是修為高深。
他們本該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本該有漫長的壽元細細品讀。
但為了心中的堅守，為了那一股子心氣勁，他們放棄了一切，甚至放棄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他們或許不求回報。
但......現存的人族們，真的能給他們這樣的『回報』嗎？人族若真的與妖族握手言和，共治藍星，那百十年後......真的還有人記得他們嗎？
就算記得。
他們又該怎樣向自己的後輩們介紹這群人呢？
「爸爸爸爸，這裡是什麼地方呀？」
「這裡是英靈殿，是人族英雄們安息的地方，沒有他們的犧牲，我們就沒有如今的生活，我們要對他們報以最崇高的敬意，知道嗎？」
「那爸爸......這些英雄們是怎麼犧牲的？」
「為了抗擊妖族！」
「啊！為什麼抗擊妖族呀，妖族許多東西很有趣呢，我特別喜歡妖族的......」
「.......」
百十年後。
也許有人還會記得這段慘痛的歷史。
但也許有人不記得。
未曾親身經歷過，只存在於史書中的歷史是單薄的，沒有人能從『哀嚎遍野，浮屍滿地』這種寥寥數語的記載中明白，何為人間煉獄。
也沒有人會知道『盡忱守城三月余，獨擋妖軍，力竭身死』這一句話中，是何等壯烈。
也許等再過百十年。
許多人都會忘了這群宗師心中的堅守是什麼。
也許，這些犧牲的宗師們不在乎自己是否會被人銘記，後輩們能快快樂樂、安安心心的成長，身處和平的世界，便是這些宗師們平生最大的心愿。
但忘記了仇恨的和平......
真的是長久的和平嗎？
犧牲的宗師們不在乎，和後人們的遺忘，這是一碼事嗎？
也許是。
也許不是。
當人們徹底忘記了這些宗師們的時候，也許沒人會思考，當初那些犧牲宗師們若是獨善其身，完全可以活到他們那個時候，甚至比他們還活得更久。
戰爭結束。
一切就都過去了。
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
歌舞昇平，太平盛世，醉生夢死......直到，下一次戰爭的號角吹響！
到那時，也許後人們又會明白『哀嚎遍野，浮屍滿地』是何等悽慘！『盡忱守城三月余，獨擋妖軍，力竭身死』這一句話中，是何等壯烈！
但明白了有用嗎？
也許有用。
也許沒有。
因為當安逸得久了，血性是會消亡的，宗派們高高在上，修士們野鶴閒雲，哪看得到人間的疾苦？
也許那時候。
再不會有豪氣干雲、視死如歸的宗師了。
屆時，民眾們會高呼『若是趙將軍尚在』『若是張元帥未死』如何如何，儘管他們在昨天都不曾知道他們口中的『趙將軍』大名。
但那有什麼用呢？
有些人沒了，但精氣神會長存天地，但有些東西忘了，那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上官龍城看著這一個個俯首的身影，才過了問心劫的心境突然有些鬆動，險些就要直接崩潰。
這一個個叩首的人背後......
站著的可是一個個英靈啊！
「這些赴死的宗師，捐軀的將士，都是我們人族最英勇的豪傑！」
「時事所逼，老夫這顆棋子亦可捨去！」
「老夫與他們沒什麼不同！」
「老夫問心無愧！」
問心劫中的話語再度浮現在上官龍城的腦海中。
半晌後。
上官龍辰深吸了一口氣。
他掃視四周，目露精光：「你們想要一個答案，本帥就給你們一個答案！本帥管不到他人，只能管好自己，於本帥而言，此戰......」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