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續下了十多天。

  終於在出殯那天。

  放晴了。

  李逸從靈堂走出，雙眼遍布血絲，面容極為憔悴。

  他自甦醒後。

  到現在還沒合過眼。

  他每次閉上眼睛，腦海里便會浮現蘇元白的面孔，耳朵里便會出現蘇元白的聲音，讓他頗不是滋味。

  今天。

  是蘇元白出殯的日子。

  五嶽劍宗均派了人員前來弔唁。

  南嶽山麓上，許多人家自發的掛上了白燈籠，擺好了爆竹，準備送這位鎮守南嶽數百年的老人一程。

  眾人用過早膳後。

  湯承福那沙啞中帶著悲痛的嗓音吼出一聲『起棺』，前後左右各八名，總計三十二名長老便扛起了棺木上的『大龍』，也叫『大蛇』。

  蘇元白沒有直系子嗣。

  也沒有直系門徒。

  所以張景龍便走在最前方，抱著他的遺像。

  李逸則站在張景龍身邊，扶著『大龍』的龍首，是為引路之意。

  「師兄，小弟再引你看一看這南嶽的山水，再...」李逸聲音哽咽，已說不下去了。

  蘇元白的遺體，自然是要葬在南嶽後山，和南嶽祖師爺，還有歷代陣亡、故去的長老、執事們葬在一起。

  從南嶽主殿到後山，不過幾里地。

  但南方出殯。

  向來有一個習俗。

  那便是要帶著死者的棺槨圍著四周轉一個大圈，一來是讓周邊的鄰舍送一送老朋友，二來也算是讓死者最後『走』一次自己走了一輩子的路。

  畢竟對於華國人而言。

  故土向來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啪啪啪...

  出殯隊伍才走出南嶽山門沒多遠，兩旁道路上便響起了爆竹聲。

  「恭送南嶽老劍王前輩！」

  「恭送南嶽劍宗蘇老先生！」

  南嶽山道兩旁，附近的許多居民已早早恭候於此，他們腳下擺著爆竹，一邊拱手，一邊高喝。

  隨後便是轟隆隆的爆竹聲。

  每當有一人叫喊。

  張景龍便要率領眾長老、執事、弟子下跪行禮。

  平日裡，張景龍是南嶽劍宗宗主，是華國有數的大人物，那些長老、執事、弟子們，也是有本事的武夫，地位不低。

  但此刻，他們的身份只有一個——蘇元白的後輩。

  現在有人朝蘇元白行禮。

  而蘇元白已不能還禮。

  他們這些後輩便要替蘇元白還禮。

  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叩謝這些為自家長輩送行之人。

  由於送行之人實在太多，出殯隊伍的行進速度異常之緩慢，時間到了中午，張景龍等人的孝服都已經跪破，隊伍才走到南嶽山腳處。

  好在南嶽山腳處的人家雖不少。

  但距離城區還有一段距離。

  送行之人還沒有多到恐怖的狀態。

  張景龍等人一路膝行，到了傍晚時候，終於是上了山。

  到了祝融峰後頭。

  這裡便沒有人家了。

  儘管山路崎嶇，怪石嶙峋，但大家都是武者，走起來也是如履平地。

  約莫到了晚上七八點鐘。

  蘇元白的棺槨終於到了後山。

  這時，後山上已經掛滿了白綾，數十名負責禮祀的執事們已列好了隊，只等棺槨入土。

  然而就在此時。

  異變陡升。

  眾人只聽得『吱呀』一聲脆響，將棺槨綁在『大龍』上的麻繩竟是斷裂了開來。

  「不好！」

  抬棺的長老劉宏業心下震動，連忙伸手去抓棺木。

  其餘長老亦然。

  李逸的反應最快。

  他見勢不妙，立馬五指扣緊。

  棺槨的首尾和『大龍』的首尾已經緊扣，只要抓住了『大龍』的腦袋，棺槨便不會掉落。

  眾人見到李逸抓實了。

  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先天宗師身負萬鈞之力，單手抓起棺槨，不過是吃飯飲水般簡單。

  然而不等眾人放鬆，『大龍』的龍首處竟也咔嚓一聲斷裂了開來，李逸連忙左手抓向斷裂處。

  可當他抓住斷裂處之時。

  棺槨...

  已然觸地。

  「這...」

  李逸懵了，張景龍懵了，在場所有的長老、執事、弟子、都懵了。

  誰也沒有想到棺槨到了後山。

  竟會發生如此變故。

  要知道，在南方下葬的規矩中，棺槨在入土之前，是不能觸地的！

  李逸看了看棺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抓著的龍頭，神情異常複雜：「師兄，你是在提醒小弟首級之事麼...」

  聽到李逸這般說。

  張景龍和所有長老們立馬就炸開了鍋。

  「賊子可恨，此仇不共戴天！」

  「殺盡妖族，為太師祖報仇！」

  「報仇！報仇！」

  前幾日一直刻意迴避的話題一浮現出來，頓時成了大家情緒的宣洩口。

  這就好比尋常人家的老人故去，子女們多半會有愧疚之情，覺得昔日裡做得不夠。

  可這種情感不說，便會一直藏在心頭，有些子女則會用瘋狂燒紙錢，宰殺三牲，大搞葬禮等等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愧疚。

  如今的南嶽眾人便是如此。

  起初的時候，大家都看過直播，知曉殺了蘇元白的是北妖王庭眾多妖王。

  數百尊妖王...

  報仇談何容易？

  所以大家便一直將這個想法壓抑在了心頭。

  可今日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大家那緊繃著的那根弦突然斷了。

  愧疚之情陡然就衝上了腦門。

  他們急需做點什麼。

  好讓自己心頭好受些。

  「報仇！」

  「報仇！」

  與尋常人家不同的是。

  南嶽劍宗都是一群武夫。

  是平日裡擺弄刀劍，砍過人，殺過妖的武夫。

  這一聲『報仇』一吼，不少人把腰間的長劍都拔了出來，咬牙切齒，面露殺意，似是恨不得現在就殺到北妖王庭去。

  在這種情況下。

  張景龍這個本該穩重的宗主都被感染了。

  他仰天發出了一聲怒吼。

  氣勢節節攀升。

  竟是在憤怒中開了第三氣。

  不過，就在這群情激憤之際，李逸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不是他沒心沒肺，才一天就將種種事情忘得一乾二淨，而是他突然想到了信中蘇元白的叮囑——切不可意氣用事。

  雖然李逸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

  但李逸知道，如果自己也站出來，順著這些弟子們一塊吼下去，說不得今天南嶽劍宗就真要傾巢而出，往北妖王庭殺將過去了。

  這顯然是一個很愚蠢的決定。

  所以李逸強自定下心神，運起真氣。

  將眾人的聲浪壓了下去。

  「先回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