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黃敏

  「老闆……對不起……」

  面前的黃敏,眼神黯淡無光。

  臉上的妝容早被眼淚烏成了一片,只有兩頰上的幾道淚痕清晰而刺目,似乾涸的溪流般凝固在她的臉上。

  陳揚搖了搖頭,「你沒有對不起我。」

  黃敏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不打算邀請我進去嗎?」

  黃敏微微抬頭,看了看他。

  隨後轉身往裡走去。

  這間屋子不大,小小的房間被分成了一室一廳的格局。

  「客廳」的一個角落裡鋪著軟墊,上面除了有一套被褥枕頭之外,還零散了一些玩具。

  「我這沒有高的凳子,將就坐一下。」黃敏說著,遞了顆塑料矮凳給他。

  陳揚接過凳子,小心的坐下,這凳子捏上去偏軟,似乎不太結實。

  「老闆……我發了條信息給李姐,我辭職了。」

  「辭職需要提前30天,這你是知道的。」

  黃敏用力捏了捏拳頭,低頭看著地面,「那就隨便吧……」她聲音有些哽咽,「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這30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工資照發。」

  「30天後,如果你依然選擇辭職,我再批准。」

  黃敏猛地抬頭,「陳揚!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她用力攥著顫抖的拳頭,眼淚止不住的流出。

  陳揚搖了搖頭,「我沒有憐憫你。只是在走正常的流程。」

  「30天,人會忘記很多東西。網際網路也一樣。」

  「這件事我會解決,我希望你能明白!」

  黃敏哭泣著,小聲的嗚咽:「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

  「和大家開著黃瑟笑話,還罵著李照!」

  「其實我自己才是那個最骯髒的人!」

  她雙手捂臉,泣不成聲。

  陳揚沒有說話,默默地坐著,他知道黃敏的情緒需要宣洩。

  她不停抽泣,烏黑的眼影混著眼淚染在了她的手上,和她白皙的手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揚想起在某處看到的一段話。

  當你選擇直面陽光的時候,你的另一半就必定會身處在陰影之中。

  要學會接受陰影中的自己,它和你光明的一面互相補足,少了任何一面,都會走向毀滅。

  它就像一塊基石,是你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本能,它是黑暗的,陰晦的,甚至是醜陋的,但你只有背靠著它,你才有資格去用正面迎接陽光……

  從黃敏的住處出來後,陳揚打開車門,坐上了車。

  他在車上坐了好久。

  直到李茹打電話給他,他才發動了車子,往店裡駛去……

  黃敏剛剛和他聊了很多。

  她老家在安省的屏遠市。

  22歲的時候,她遇見了他的男朋友。她認為此生非他不嫁,他覺得此生非她不娶。

  兩人陷入愛河後的某一天,他消失了。

  沒有任何原因,也沒有留給她任何音訊。

  她多方打聽,最終得知他去了鴻市。她不顧家中反對,毅然來到鴻市尋找。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懷了身孕。

  她曾想過要回去,但她父親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他的面子,要回去就必須把孩子打掉。

  她不想,很倔強。

  她靠著母親匯來的錢,在鴻市過了2年。期間她回去過多次,但父親的冷漠,和母親的無力,一次又一次的把她推遠……

  倔強的她再次回到鴻市後拒絕了母親的資助,靠著自己打工的錢艱難度日。

  第4年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他的身影。

  只是此時的他,身邊多了兩個人。一個含笑的女人,和一個很小的孩子。

  她感到生的信念被瞬間擊潰……

  河裡。

  冰冷的河水包裹著她,猶如父親那冷漠的眼神。

  夾帶死亡氣息的髒水強行灌入她的喉嚨,強烈的窒息感讓她再次湧起生的欲望。

  她四處盲抓著,河邊的一撮野草救了她。

  趴在草地上,她劇烈地咳嗽著,髒水混合著眼淚流到了地面,融入了土裡。

  她聞著泥土的氣息,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塊被人丟棄在河邊的殘破抹布,是那麼的廉價,不值錢……

  孩子在陽光中茁壯成長。

  而她,化作了陰影中的「污穢」,默默滋養。

  她曾覺得這輩子自己也就這樣了。

  污著污著,似乎也習慣了。

  就像爬慣了下水道的老鼠。

  直到她從拘留所出來,看到了在警局大廳等待了5天的兒子。

  她知道警局通知了她的家人,但此時卻只有兒子獨自一人蜷縮在大廳里……

  她向兒子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默默地蹲下,背起他,離開了警局……

  她搬了家。

  也換了份工作。日子就這麼艱難的過著。

  一年後,她來到陳揚店裡工作。高額的工資讓她以為自己終將走出陰霾。

  誰知,「醜陋」的過往,如難以抹去的黥面一般又浮現在她的臉上……

  她不知道該如何擺脫這個烙印,是否真要在臉上挖出一個血洞,這些人才肯放過自己……

  「…………」

  ==

  高架橋上,車流擁堵。

  陳揚握著方向盤,聽著車外不斷響起的喇叭聲,心裡一陣煩躁。

  他已經被堵在這裡半個多小時。

  李茹剛剛打電話給他,說店裡有客人在挑事,可話沒說兩句就被周圍事情打斷,隨後她便掛了電話。

  陳揚再打過去,她也沒接。

  等他把車子開到風鳴街時,已是40分鐘後。

  停好了車子,他往店門口走去,可剛到門口,他的臉上就燃起怒意。

  店內,一些顧客正放肆的拿著手機懟到服務員的臉上和腿上拍,甚至還有開著直播邊拍邊喊的!

  服務員們站在桌前不好躲閃,忍受著顧客的污言穢語,面色難看。

  而另一邊,李茹正在和其中一桌的顧客交涉著什麼,臉上也帶有怒意。

  「草你媽!把手機給老子放下!」陳揚幾步沖入店內,一把奪過直播的手機,指著其他人怒罵:「誰敢再拍一個試試?!」

  「這裡是吃飯的地方!不吃就給老子滾蛋!」

  店內瞬間鴉雀無聲。

  開直播的年輕人見陳揚人高馬大,滿臉怒容,也不敢吱聲。

  陳揚關了直播,把手機丟桌上。

  「你誰啊你?」

  「他就是老闆,好像是叫陳揚?」

  這時一個顧客站起來罵道:「你憑什麼讓我們走?我們是沒付錢還是咋的?」

  「是啊!你這老闆怎麼當的?」

  「退錢!」

  陳揚壓著火走到那個刺頭面前,「你們言行侮辱我的服務員,不走?那就在這等著!」說著他掏出手機快速撥了報警電話。

  「慢著慢著!」那人忙拉住陳揚的手,「我走就是!但你得把錢退給我!」

  「李茹,退一半的錢給他。」陳揚說。

  「憑什麼??」刺頭話剛說完,見陳揚抬起手,又軟了下去,「一半就一半!老子以後再來是你孫子!」

  陳揚沒有搭理他,轉頭向店內的其他顧客說道:「我們店受到了一些卑鄙小人的誣陷,我已報警處理!相信會還我們一個公道。」

  「今天本店的營業到此結束。」

  「李茹,正常用餐的顧客,提供打包盒,全部免單。」

  「那些滿口污穢的,退一半讓他們走人!」

  「好的老闆!」李茹應了一聲,隨即招呼其他服務員忙活起來。

  「今天對不住了!抱歉!」陳揚向正常用餐的顧客道了個歉,隨後上了二樓辦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