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了無一物可提扶

  尹默聞言,卻不見絲毫驚訝之色,臉上始終帶著那抹淡淡的微笑。

  他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說道:

  「朝堂之事,豈容我一人決之?」

  「東廠廠主之位乃是陛下任命。換與不換,並非尹某所能左右。」

  文官卻不放棄,低聲說道:

  「大人!東廠廠主一職,其位重權大,不可等閒視之。」

  「若大人真的掛印而去,由海大人接任,恐怕必將興起清算之勢,對我朝廷百官毫不留情。」

  「屆時,朝堂必將動盪不安。」

  「朝臣們皆知東廠之中暗潮湧動,需得尹大人這般持重之人方能安撫人心。」

  「望大人三思,勿讓東廠之位輕易落入他人之手。」

  尹默輕笑一聲,眼中卻透出一絲莫測的深意,他看向文官,緩緩道:

  「海光遠為人剛正不阿,若當東廠廠主,自是能夠整肅朝綱。」

  「這對於朝廷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人心不穩,朝堂之亂,那不過是爾等庸人自擾罷了。」

  文官愣了愣,卻見尹默的神情並無玩笑之意。

  他知曉尹默一向冷靜,似不以私心行事。

  可是此時卻仿佛並未對東廠廠主之位有絲毫執念,反而有意退避。

  他不禁有些困惑,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之意:

  「尹大人!難道您已下定決心要放手此位?」

  「朝中上下皆知,唯有您能穩住東廠,其他之人恐怕難以駕馭。」

  尹默微微一笑,眼神深邃而幽遠。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透過窗外,凝望遠方的蒼茫山巒,似乎早已超脫凡塵俗事。

  輕聲吟道:

  「多年行腳覓歸途,入室知為道路愚。檢點舊時新衣缽,了無一物可提扶。」

  「管大人!天下之事,興衰更替,非我等一人之力所能左右。」

  「該來的,總是會來;該走的,終究會走。」

  「今日之事便由天命作主,我等不過隨波逐流,不必太過執念。」

  他的話語似乎帶有某種令人心神寧靜的力量,令文官瞬間陷入沉思,竟一時無言以對。

  尹默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冷,仿佛已然脫離塵世的糾葛,成為那不可觸及的雲端之上。

  文官只得默然退出,心中卻百般思緒交織。

  他隱隱覺得,此番勸說之行,竟似徒勞無功,而尹默那看透世事的態度,更是令他迷惑不解。

  文官慢慢踱著步離開了東廠,心中充滿了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

  他一路上思緒紛亂,似被那冷淡而深遠的目光深深觸動。

  尹默方才的言辭仿佛水中倒影,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流涌動。

  他心中不禁自問:

  「這位東廠廠主難道真的無意留戀權位?抑或是在更深的謀劃中暗中布子?」

  走出東廠的大門,冷風襲來,文官才覺察到後背已是冷汗涔涔。

  他瞧著東廠高懸的牌匾,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仿佛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生生將朝廷內外分隔成兩個世界。

  若是尹默真的去意已決,那東廠之中的命運將何去何從?朝堂之中,那些眼高於頂的官員們可知東廠主的心意?

  文官思索良久,才不甘心地轉身離去。

  他心中清楚,尹默此人向來心機深沉,絕非三言兩語所能輕易撼動。

  東廠之位若是他有意放手,便無人能夠阻擋。

  此時文官心頭隱隱浮現出一絲疑慮,難道尹默早已預見今日之局,甚至有了自己的退路?

  再回想尹默那雲淡風輕的神態,他愈發感到迷惘不解。

  文官暗自琢磨,倘若尹默真的離去,他身後是否早已留下一張網,靜待接手之人步入其中?

  這些都是無解之謎,只有尹默自己知曉。

  文官行至街頭,遠遠望見一處茶樓。

  他步入其間,徑直上了二樓尋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直接點了一壺茶。

  他靜靜地凝視著東廠方向,似乎想要從其中看出些端倪。

  茶水氤氳的熱氣中,他緩緩舒了一口氣,思緒依舊混亂。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樓下有人提及東廠之事。

  「你聽說了嗎?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竟有意換下尹大人,換作那海光遠上位。」

  一個商販模樣的中年男子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旁邊一位布衣老者接話道:

  「換人?尹大人在東廠多年穩若泰山,何人能取而代之?」

  「這朝廷大勢,怕是要起風了。」

  商販點頭附和,聲音微微壓低道:

  「是啊,據說是海大人那般剛正不阿之人。」

  「倘若他上位,朝中之人怕是一個也跑不了。」

  「如今這消息傳開,恐怕不少人都在暗中思量著要如何自保。」

  文官聽聞,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心中自嘲地想,外人也未必看得比自己糊塗。

  朝堂中人雖個個自命不凡,可這江山社稷之重,最終誰又能真正把握在手?

  文官慢慢抿了一口茶,茶香縈繞在他口中,卻難以驅散心頭的鬱悶。

  他聽著樓下那些議論聲,不禁感慨。

  權力爭鬥之下,多少人都被裹挾其中。

  命如浮萍,隨波逐流。

  而今尹默即將讓位的傳聞已開始流傳,東廠即將更替主人的消息必然引發一場動盪。

  他想到尹默臨別時的淡然神態,那般高深莫測,仿佛世事皆已看透一般,竟使得文官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惶恐。

  此刻,他忽然有些恍惚,竟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理想。

  那時,他只想為百姓做點實事,不求顯赫之名。

  然而,時光流逝,他逐漸被捲入了朝廷之爭,理想早已模糊不清。

  他不禁嘆息,低聲自語道:

  「這東廠之位,雖權力無邊,究竟又有何意義?」

  「到頭來,不過是人心的角斗場罷了。」

  樓下的喧囂聲依舊不斷,文官心緒難平。

  他想起尹默那句「該來的,總是會來;該走的,終究會走」,仿佛是對他這般追逐名利之人的警示。

  待到一壺茶喝完之後,他便付了茶錢直接離去了。

  走在京城內的官道上,他不禁回想起剛剛與尹默聊天時尹默吟出的詩。

  而他自己,也忍不住復吟了起來:

  「多年行腳覓歸途,入室知為道路愚。檢點舊時新衣缽,了無一物可提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