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默聞言,卻不見絲毫驚訝之色,臉上始終帶著那抹淡淡的微笑。
他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說道:
「朝堂之事,豈容我一人決之?」
「東廠廠主之位乃是陛下任命。換與不換,並非尹某所能左右。」
文官卻不放棄,低聲說道:
「大人!東廠廠主一職,其位重權大,不可等閒視之。」
「若大人真的掛印而去,由海大人接任,恐怕必將興起清算之勢,對我朝廷百官毫不留情。」
「屆時,朝堂必將動盪不安。」
「朝臣們皆知東廠之中暗潮湧動,需得尹大人這般持重之人方能安撫人心。」
「望大人三思,勿讓東廠之位輕易落入他人之手。」
尹默輕笑一聲,眼中卻透出一絲莫測的深意,他看向文官,緩緩道:
「海光遠為人剛正不阿,若當東廠廠主,自是能夠整肅朝綱。」
「這對於朝廷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人心不穩,朝堂之亂,那不過是爾等庸人自擾罷了。」
文官愣了愣,卻見尹默的神情並無玩笑之意。
他知曉尹默一向冷靜,似不以私心行事。
可是此時卻仿佛並未對東廠廠主之位有絲毫執念,反而有意退避。
他不禁有些困惑,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之意:
「尹大人!難道您已下定決心要放手此位?」
「朝中上下皆知,唯有您能穩住東廠,其他之人恐怕難以駕馭。」
尹默微微一笑,眼神深邃而幽遠。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透過窗外,凝望遠方的蒼茫山巒,似乎早已超脫凡塵俗事。
輕聲吟道:
「多年行腳覓歸途,入室知為道路愚。檢點舊時新衣缽,了無一物可提扶。」
「管大人!天下之事,興衰更替,非我等一人之力所能左右。」
「該來的,總是會來;該走的,終究會走。」
「今日之事便由天命作主,我等不過隨波逐流,不必太過執念。」
他的話語似乎帶有某種令人心神寧靜的力量,令文官瞬間陷入沉思,竟一時無言以對。
尹默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冷,仿佛已然脫離塵世的糾葛,成為那不可觸及的雲端之上。
文官只得默然退出,心中卻百般思緒交織。
他隱隱覺得,此番勸說之行,竟似徒勞無功,而尹默那看透世事的態度,更是令他迷惑不解。
文官慢慢踱著步離開了東廠,心中充滿了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
他一路上思緒紛亂,似被那冷淡而深遠的目光深深觸動。
尹默方才的言辭仿佛水中倒影,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流涌動。
他心中不禁自問:
「這位東廠廠主難道真的無意留戀權位?抑或是在更深的謀劃中暗中布子?」
走出東廠的大門,冷風襲來,文官才覺察到後背已是冷汗涔涔。
他瞧著東廠高懸的牌匾,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仿佛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生生將朝廷內外分隔成兩個世界。
若是尹默真的去意已決,那東廠之中的命運將何去何從?朝堂之中,那些眼高於頂的官員們可知東廠主的心意?
文官思索良久,才不甘心地轉身離去。
他心中清楚,尹默此人向來心機深沉,絕非三言兩語所能輕易撼動。
東廠之位若是他有意放手,便無人能夠阻擋。
此時文官心頭隱隱浮現出一絲疑慮,難道尹默早已預見今日之局,甚至有了自己的退路?
再回想尹默那雲淡風輕的神態,他愈發感到迷惘不解。
文官暗自琢磨,倘若尹默真的離去,他身後是否早已留下一張網,靜待接手之人步入其中?
這些都是無解之謎,只有尹默自己知曉。
文官行至街頭,遠遠望見一處茶樓。
他步入其間,徑直上了二樓尋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直接點了一壺茶。
他靜靜地凝視著東廠方向,似乎想要從其中看出些端倪。
茶水氤氳的熱氣中,他緩緩舒了一口氣,思緒依舊混亂。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樓下有人提及東廠之事。
「你聽說了嗎?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竟有意換下尹大人,換作那海光遠上位。」
一個商販模樣的中年男子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旁邊一位布衣老者接話道:
「換人?尹大人在東廠多年穩若泰山,何人能取而代之?」
「這朝廷大勢,怕是要起風了。」
商販點頭附和,聲音微微壓低道:
「是啊,據說是海大人那般剛正不阿之人。」
「倘若他上位,朝中之人怕是一個也跑不了。」
「如今這消息傳開,恐怕不少人都在暗中思量著要如何自保。」
文官聽聞,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心中自嘲地想,外人也未必看得比自己糊塗。
朝堂中人雖個個自命不凡,可這江山社稷之重,最終誰又能真正把握在手?
文官慢慢抿了一口茶,茶香縈繞在他口中,卻難以驅散心頭的鬱悶。
他聽著樓下那些議論聲,不禁感慨。
權力爭鬥之下,多少人都被裹挾其中。
命如浮萍,隨波逐流。
而今尹默即將讓位的傳聞已開始流傳,東廠即將更替主人的消息必然引發一場動盪。
他想到尹默臨別時的淡然神態,那般高深莫測,仿佛世事皆已看透一般,竟使得文官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惶恐。
此刻,他忽然有些恍惚,竟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理想。
那時,他只想為百姓做點實事,不求顯赫之名。
然而,時光流逝,他逐漸被捲入了朝廷之爭,理想早已模糊不清。
他不禁嘆息,低聲自語道:
「這東廠之位,雖權力無邊,究竟又有何意義?」
「到頭來,不過是人心的角斗場罷了。」
樓下的喧囂聲依舊不斷,文官心緒難平。
他想起尹默那句「該來的,總是會來;該走的,終究會走」,仿佛是對他這般追逐名利之人的警示。
待到一壺茶喝完之後,他便付了茶錢直接離去了。
走在京城內的官道上,他不禁回想起剛剛與尹默聊天時尹默吟出的詩。
而他自己,也忍不住復吟了起來:
「多年行腳覓歸途,入室知為道路愚。檢點舊時新衣缽,了無一物可提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