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許大公子:祖母,不怪秧秧

  翌日清早。

  山野雲霧瀰漫,蟲鳴鳥叫。

  李嬤嬤爬完寺廟的一百零八級台階,本就徹夜趕路而疲憊的臉更顯蒼白,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片刻也不敢停地往老夫人所住廂房去。

  寺廟鐘聲悠揚,許老夫人同孫女正在念早經,劉氏身邊的李嬤嬤忽然闖進來,令她眉頭緊皺,手中轉動的佛珠堪堪停住。

  「佛門清淨之地,怎能如此不懂規矩。」許老夫人神色嚴肅,轉身瞧見李嬤嬤跪地,面容憔悴,雙眼通紅。

  「老夫人!四姑娘!大公子快不行了!老奴特來接老夫人四姑娘回府,去見,見一見大公子。」說著眼淚落下來,恰到好處。

  許老人沉著臉問:「凜兒發生了何事?」

  年僅八歲的許玉冉沉不住氣,焦急道:「兄長怎的了?」

  「大公子落了湖受了寒,反覆高熱,大夫說再這般下去恐有生命之危。」李嬤嬤抹一把淚道,「大公子嘴裡一直念叨著祖母,老奴馬不停蹄趕來,求老夫人四姑娘回府望大公子一眼。」

  許之凜乃許府嫡子,出生時老夫人是第一個抱的,名也是老夫人取的,是老夫人的心頭寶。

  如今聽到生命垂危,老夫人身子晃了晃,當機立斷要回府,邊走邊道:「凜兒不是會水嗎?為何落湖?李嬤嬤,邊走邊與我細細道來。」

  「是。」

  許老夫人帶著許玉冉一道回了府,半路上,李嬤嬤不得休息,將府里最近一段時日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容氏抬為平妻後如何目中無人,不將老爺夫人放在眼裡;許秧秧又是如何仗勢欺人,給二姑娘三姑娘院裡送餿食物,毀了二姑娘的箏,推大公子下青蓮湖。

  大將軍府的人又是如何折辱許府,派兵圍了不說,甚至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容大將軍先是鞭打了大姑娘,又是慫恿容氏和離,到殿前告御狀,害得老爺被杖責十五,罰俸一年,如今府里的日子過得緊巴巴。

  「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咱們府里近段時間好生不太平,個個生了病,老爺臥病在榻,大姑娘身子剛好,大公子又病倒。月初府里個個染了紅疹病,大半月才好。」李嬤嬤抬頭露出一點脖頸,「老夫人,四姑娘,你們瞧,紅疹印子還在呢,不過老夫人四姑娘放心,大夫說紅疹敗了,不會傳染。」

  許老夫越聽越皺眉。

  許玉冉也憂心道:「母親可有事?」

  李嬤嬤:「夫人倒是沒什麼大事,只是老爺受傷,大姑娘也受傷,大公子又病了,整日鬱鬱寡歡,飯也吃不上幾口,消瘦得厲害,老奴瞧著心疼啊,可老奴幫襯不上什麼。」

  許玉冉:「那吃些好的呀。」

  李嬤嬤嘆息一聲:「府中中饋由二夫人掌管,二夫人說老爺罰俸一年,得節省些,每個院子都縮衣節食,雖說已入春,初春還是冷的,院裡沒什麼炭火,都在生生熬著。」

  「二娘應當不是這樣的人啊。」許玉冉小聲嘀咕一句,想起自己在府里時見到的容姨娘和五妹分明是最為良善的,才容易讓府里的人欺。

  心地良善的人,哪怕恢復心智,也不可能變得如此壞的。

  若是因為報復,那報復二姐三姐便可,她的印象里,長姐和兄長雖說不照顧她們,卻也未曾欺負過她們。

  許玉冉想不明白,看向手中還捻著佛珠的祖母。

  祖母嚴肅著一張臉道:「容氏和許秧秧像是故意為之,為和離?」

  李嬤嬤沉默以對,當是默認。

  ……

  許府。

  管事在許老夫人的馬車進城門時就收到信了,趕忙去向主母劉氏稟報,劉氏點頭後拿出一顆藥丸給兒子餵下去。

  這是她特地找宮裡退下來的老御醫拿的藥,宮裡的娘娘們為獲寵,什麼病沒裝過。

  負責給宮裡娘娘們看病的御醫,哪個身上沒有點稀奇古怪的藥。

  許之凜聽話吃下去,過一會頭變得昏昏沉沉,卻又還保持著意識,自己看不見的面頰,血色漸退,變得蒼白。

  咳嗽就得由自己來裝。

  「夫人!大公子!老夫人和四姑娘回來了!」屋外傳來李嬤嬤高呼的聲,在同他們傳遞信息。

  許之凜邊咳嗽邊躺好。

  劉氏替兒子掩好被角,轉頭看向女兒,提醒她身旁的婢女:「攙扶著點,歌兒身子尚未好全。」

  許玉歌頂著面若桃花般的妝容,與母親對視一眼,母女倆心照不宣地交換眼神。

  「凜兒。」許老夫人的聲音伴著腳步聲匆匆而來。

  許老夫人徑直往長孫的床前去,一看人臉色蒼白,在她的呼喚下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眼皮重得似乎掀也掀不開。

  「祖母……」喊完咳嗽一聲接著一聲來,咳得人心驚。

  「凜兒啊。」

  「祖母,祖母……」

  許老夫人抓住孫兒抬起的手,焦心地道:「祖母在這,凜兒,祖母在,手怎的這般冰涼!」

  她連忙把孫兒的手蓋進被褥里。

  「兄長。」許玉冉也上前去,小臉蛋皺在一塊,「大夫呢?」

  許玉歌道:「熬藥呢。」

  許之凜瞧著最小的同胞妹妹,微微咧嘴笑一下:「玉冉,咳咳咳,咳!」

  他這蒼白慘澹的一笑,更令人許老夫人揪心。

  「兄長莫要說話。」許玉冉坐到床邊去,心疼得兩眼汪汪,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兄長」。

  許老夫人戴著佛珠的手輕輕拍在被褥上,安慰道:「凜兒莫怕,祖母在,不會讓你有事的,祖母會給你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材,祖母也會替你做主的。」

  「祖母,不怪,不怪秧秧……」許之凜確實頭暈得厲害,不適感讓他一直皺眉,說話也十分費力。

  「你不要總是如此護著你的弟妹。」許老夫人心裡頭已經很不高興了,這時一名婢女慌慌張張地喊著「姑娘」。

  許玉歌險些暈倒在婢女懷裡。

  許老夫人:「歌兒這是怎麼了?瞧著氣色好好的。」

  許玉歌虛弱地行禮:「祖母恕罪。」

  劉氏過去扶著女兒,問:「怎的這般柔弱,身子不是前幾日就好了嗎?」

  「夫人,老夫人!」婢女跪下來道,「大姑娘的身子並未好全,容大將軍的鞭子揮得那般重,不過月余怎會好全,不過是大姑娘怕夫人大公子憂心,每日晨起便命奴婢好生梳妝,命婢女胭脂和唇脂上得紅些罷了。」

  劉氏頓時哽咽:「歌兒……是娘不好,是娘沒有個好的背景,護不住你們,是娘無用。」

  「母親。」劉氏跪了下來,眼裡的淚直打轉也不肯掉下來,「這府里兒媳和孩子們是,住不下去了。」

  這也是她心裡實打實的話。

  「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啊!」

  許老夫人瞧她確不似之前光彩照人,心寒的眼神是那樣真,她親自把劉氏扶起:「說什麼胡話。來人,去把容氏和五姑娘叫來。」

  劉氏拼命搖頭:「母親!老爺如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