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何處聽來的?」容淳禮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他。
卓無恙支支吾吾:「聽人背地裡議論的。」
「別聽這些。」容淳禮的目光柔和些許,「他們待我很好。」
好得都有點煩了。
兩個爹兩個娘,誰受得了啊。
見他不想多說,卓無恙也沒有再追問,又說起追殺的事。
「已經煙火傳信通知容家人,等你家人到了,你是直奔西關還是?」
「解決完此事再回,不能將麻煩帶到邊關去。」容淳禮望了望天色,「頂多再歇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轉到別的地方去。」
卓無恙點頭,靠著樹幹又要睡去,閉眼一會兒又睜開,「你不睡?」
「守夜。」
「輪流守,半個時辰後叫我。」
容淳禮「嗯」一聲,到了半個時辰後果然把人叫醒,不過不是守夜,而是他們得走了。
山裡有動靜。
卓無恙迷迷糊糊睜眼,迷迷糊糊被使喚去牽馬,一邊問怎麼了。
聽說山裡有動靜,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即使對方快馬加鞭,那是汗血寶馬也不可能這麼快追上來。
容家人從雲京過來更需要時間。
容淳禮道:「真的有人。」
卓無恙二話不說跟著一塊去滅火,滅著滅著,一雙眼睛忽然緊緊盯著容淳禮的大腿那兒,有血跡沁出來
「容淳禮!」他一開始大聲,怕招來東西又趕緊壓低聲音湊過去,「你受傷了怎麼不說!」
容淳禮疑惑,沒有啊。
「血都沁出來了,你大腿那兒。」卓無恙說著就要去拉她大腿沾著血的地方,以證自己沒看錯。
容淳禮立馬退到一旁去,衣角都沒讓他摸著一下。
迅速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袱,往深處走去:「我處理一下,別跟來。」
「你怎麼處理?那個位置你看都看不到,看到也不至於現在才發現受傷,還有……」
「站住!」容淳禮猛地回頭呵止住他,尚未滅完的火堆還在卓無恙身後燃著,一下又一下,要熄要熄風一吹卷著松針過來又燃了。
火光映在卓無恙周身,仿佛暈著一層金光,容淳禮借著火光看清他臉上的擔憂,以及被自己呵斥後的一瞬呆愣,啞然的樣子有點可憐。
她意識到自己是有點疾言厲色,放輕聲音道:「我自己會處理,在這兒等著。」
卓無恙點頭,又問:「你胸口的傷是不是也要換下藥?」
容淳禮:「?」
卓無恙:「拿煙火傳信那會不小心摸到的,很厚的布條。」
容淳禮深吸一口氣。
那是她的束胸!
「把火滅了。」容淳禮轉身就走。
卓無恙一頭霧水,這人怎麼陰晴不定?他關心一句都不成,難怪沒走得近的朋友。
卓無恙任勞任怨滅火去。
草叢一邊,容淳禮見火光徹底滅了,才往包袱里摸出月事帶,綿綿軟軟的,每個裡邊都塞著足棉。
上邊還繡著花,很細膩。
都是長公主親自給她做的。
阿娘不會。
阿娘能馭蠱,不會使繡花針。
長公主還叮囑她總一次就丟,管夠,在西關的日子裡只有是長公主命人送來的,一定有月事帶。
容淳禮拿出來墊上,順道換了身玄色的衣裳,內襯是紅色。
三叔也喜歡給她送紅衣,她嫌紅衣不耐髒,就在外面罩玄色。
剛換好衣裳。
一道清冽的冷香飄來,容淳禮神色一凜,有道無聲之樂入耳,紫眸不受控跑出來,她試圖凝神收回去,卻怎麼也收不回去。
來人比那些長老更難以對付。
「淳禮。」一道清冷又略帶滄桑的女聲,分不清是年輕還是年老。
她身上的青蛇紅蠍也一動不動,顯然有所畏懼。
待人來到她面前,她見到了傳聞中活百年之久的南疆聖女。
也是她阿娘惦念的姑姑。
也是師公垂死之際仍念叨的人。
滿頭的白髮,白到近乎透明的臉,湊近一看,睫毛也是透明的白,就像覆著皚皚的白雪。
抬起的手長著皺紋。
手指頭好像也要透明的,似乎沒有一點血色,像是……血被放盡後剩下的軀殼。
容淳禮蹙了蹙眉,喚她:「聖女婆婆。」
「淳禮,你已避了十九年,是該回霧毒山履行聖女之職。」
容淳禮往後退去半步,面容冷峻:「婆婆,恕淳禮不能從命,我乃大雲西關黑甲軍少將軍,不是南疆聖女。」
「南疆也是你的土地和子民,守霧毒山是你的宿命。」聖女的語氣也不容置喙。
「我查過南疆古籍,烏一一族能繼聖女之位的從來不止一個。」
「你擁有紫眸,靈血最純,我南疆第一位聖女祭司在位兩百餘年,也是紫眸。」聖女抬了抬手,窸窸窣窣的蛇蟲將早已昏迷的卓無恙托舉過來。
威脅的意味已經在明。
「你跟我走,直接進霧毒山聖女殿,跟長老們走,若是知曉你天生紫眸聖體,你的血得留一半在族中。」
容淳禮瞳孔一縮。
「長老們知道了?」聖女的臉色也變得不好起來,毅然決然道,「今日你不隨我走也得走。」
白綢倏地朝她束來。
容淳禮長槍擋之,槍柄於手中滾轉一圈,白綢震碎,如鵝毛漫天。
聖女連退兩步,重新審視面前十九歲少女,發尾翻飛,掌中長槍嗡鳴如凱旋之音,而少女巍然不動。
眨眼之際,原本躺於地面暈死過去的人忽然一個翻身,拉著容淳禮的手腕狂奔,一邊吹口哨叫來戰馬。
翻身上馬便逃。
容淳禮都有些沒反應過來,更別提對下藥使卓無恙暈厥的聖女,竟然有人躲過她的藥?
容淳禮反應不過來的是,一向怕蟲蛇的卓無恙竟然裝暈讓群蛇游弋於身下,她驚於他的英勇,也感激他的英勇。
她依然坐在卓無恙身後,不過這次拉韁繩的是卓無恙。
山里馬兒顛得厲害,不少枝椏也會刮在臉上,她身在後彎腰容易不穩,只好一手攬住卓無恙的腰,另一手握長槍開路。
也因為這一抓,容淳禮才發現卓無恙的後背已經濕透,全是汗。
真是難為他了。
「淳禮,你躲不掉。」聖女的聲音如幽靈般響在二人身後,隱隱間飛舞著銀蝶,一路隨他們而來,並將兩人一馬團團圍住。
卓無恙一咬牙,閉著眼就要衝破靈蝶,他的身後忽然有人緊緊貼上,雙手也被一雙比自己小的手掌覆上,韁繩易主。
容淳禮一拽,馬兒驟停,前足高高抬起又迅速落地,馬蹄原地打著轉。
「別硬闖,銀蝶的毒我解不了。」
卓無恙又繃勁身子,沙啞著嗓音問:「怎麼哪哪都是毒!這些南疆人找你到底做什麼?什麼聖女什麼紫眸?」
他的腦子裡一團亂麻,尤其是看著眼前變幻莫測的銀蝶,更是心亂。
「南疆要找人也是找容淳嘉,那才是他們南疆公子的兒子,找你做什麼!」卓無恙已經在暴怒邊緣。
銀蝶截停他們的功夫,聖女已經追來,輕飄飄落在他們面前。
容淳禮知道無論如何也甩不開聖女婆婆了,從馬背上下來。
青蛇紅蠍也從聖女肩上探出頭來。
卓無恙氣得指著那兩罵:「吃裡扒外的傢伙,到底哪邊的?」
罵完才反應過來自己罵的是什麼,立馬閉嘴,眼裡帶著絲絲害怕。
青蛇紅蠍沒理,回到容淳禮身上時還蹭了蹭,討好似的。
「容淳禮,你這是做什麼?」卓無恙說完又看向南疆聖女,「你們找錯人了,他不是你們南疆公主的兒子,他爹是定西侯。」
聖女看向容淳禮,知道她不會再逃跑,神色變得柔和起來。
「卓兄。」容淳禮道,「我就是傳聞里南疆公主弄丟的女兒,還望保密。」
卓無恙:「???」
卓無恙:「!!!」
一時竟不知道容淳禮親娘就是伶端公主讓人震驚,還是容淳禮是女的讓人震驚。
嘭!
卓無恙從馬背上直直摔下來,都忘了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