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蛇蠍女(四)

  卓無恙猛地瞪大眼睛,不管不顧地回頭:「容淳禮你瘋了!躍不過去!我們會連同馬一起摔得粉身碎……」

  「閉嘴。」容淳禮肅聲道,「動搖軍心者立斬。」

  卓無恙:「……嗚。」

  他不止閉上嘴,也閉上眼睛。

  一聲馬鳴劃破長空,耳邊冷風呼嘯,身子仿佛在往上拋,又在急劇往下墜。

  墜停了。

  「好樣的馬兒,回了西關賞你最好的豆子,最鮮亮的草糧!」

  「過,過,過來了?」卓無恙戰戰兢兢睜開眼,面前是蜿蜒的山間大道,兩側松林,地上鋪滿松針。

  他回頭,後邊無人,什麼也沒有!

  他們逃脫了!

  劫後餘生,卓無恙笑得肆無忌憚,他說:「少將軍,你與那翱翔蒼穹的鷹有何異啊!」

  容淳禮很受用他的誇獎,微微勾唇解釋:「我是人。」

  「小聲些,莫要叫他們又循著聲找來。」

  「兩座大山呢,他們哪能這麼快,即使找來這麼密的地方,還沒有我們的藏身之處?除非他們一把火燒了整座山。」卓無恙語氣變得輕快,身子重新挺直,搶過韁繩放慢速度,「我們找個地方躲一躲,看看你我的傷勢。」

  「躲不了。」容淳禮沉聲道,「他們一定會找到我。」

  玉蠶會為他們指明方向。

  「什麼?」

  「沒。」

  兩人在山裡找了個較為隱蔽的避風口,卓無恙又想說自己去拾柴點火,想了想還是不能點,點火容易暴露。

  容淳禮說點吧。

  不管點不點火她都會暴露。

  點火既能取暖還能烤兩個包子填飽肚子。

  兩人正要一塊拾柴,卓無恙忽然有些站不穩,喃了句:「頭好暈……」

  容淳禮還沒問怎麼回事,人已經在她面前軟倒下。

  她趕忙伸手扶住,順勢坐到滿是松針的地上,從包袱里翻出火摺子吹燃。

  跳躍的火光下,卓無恙嘴唇烏紫。

  「你中毒了。」

  「中毒?!」卓無恙瞪大眼睛,虛弱無力道:「我不記得被蛇咬了啊。」

  容淳禮翻找著他的傷口,在手腕上看見一個細細的血點。

  「不是蛇。」她扭頭看向一側的紅蠍。

  紅蠍挪著尾巴往後退了退,似乎在說它不是故意的。

  「那是什麼?」

  「蠍子。」

  「……不會是你的護法吧?」卓無恙欲哭無淚,「它怎麼恩將仇報啊。」

  「無事……」

  「怎麼就沒事了?我感覺我要死了。」卓無恙躺在她腿上,睜著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麼,看什麼都是天旋地轉。

  覺得身子一直疼,又說不清哪疼。

  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它們兩個咬的我能解。」容淳禮伸手撈過長槍,手指於刃上一划。

  卓無恙看不見,只聽到容淳禮說能解,一雙眼睛立馬亮起來,詢問解藥是不是在包袱里,包袱丟了沒丟?

  「我不想死,我死了爹娘會哭,我姐也會哭,我還沒看到我姐嫁人,也不知道哪個眼瞎的能看上我姐……」

  容淳禮無語。

  見他還要絮叨,像在說遺言似的,用手指直接按在他嘴上。

  「唔!」卓無恙瞪大眼睛,差點從他腿上彈起來,「你做什麼!」

  「血,吃了。」

  「我又不是妖吃什麼人血!」卓無恙扭頭就要拒接。

  容淳禮:「是解藥。」

  卓無恙:「……哦。」

  卓無恙立馬張嘴咬住她的手指,可勁地吸著,寂靜的山林里除了沙沙的風聲,就是他努力嘬血的聲音。

  嘬得容淳禮手指發麻。

  卓無恙還不夠似的,「這點血能解嗎?」

  容淳禮抽回手指:「解不了。」

  「那怎麼辦?」卓無恙立即坐起來,盤著腿,小心翼翼地問,「少將軍,我能出銀子買嗎?」

  容淳禮:「我差銀子嗎?」

  卓無恙想著一包袱沉甸甸的金銀珠寶。

  「……不差。」

  「嗯。」容淳禮起身,用腳把地上的松針攏到一起,手抓一把用火摺子點燃。

  燃起的火苗順勢點亮周圍一圈。

  容淳禮往裡放鬆針和周邊扒開的枯柴,抬眸望一眼坐在那還迷迷瞪瞪的人。

  卓無恙的唇色淡了。

  青蛇和紅蠍用她的血養,自然也是她的血解毒最快。

  好在不是對方馭的蟲蛇所咬,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救。

  卓無恙忍不住地困意,倒頭就睡過去,容淳禮只掃一眼,起身走遠些去拾柴,大捆大捆的柴加進去,火燃得更旺。

  噼里啪啦作響。

  卓無恙翻個身子,正面烤完背面烤。

  他是在一陣油香里睜開的眼睛,第一反應就是摸摸自己的臉和身子,他沒死。

  太好了,他沒死!

  然後聞著味轉身。

  容淳禮手裡穿著只野兔在烤,滋滋地往外冒著油,外邊已經烤得焦黃,香得他直咽口水。

  「你不能吃。」容淳禮瞥他一眼,繼續烤著野兔,「體內毒素還未清完全,戒葷油。」

  她從地上撿起另一個木棍,上邊有她烤好的包子。

  「吃這個。」

  卓無恙伸手接過,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冒油的野兔,饞得眼睛都直了。

  「一口都不行?」

  容淳禮見他實在想吃,心硬道:「這是左右護法一同打來的獵物,裡邊有兩種毒素……」

  「我還是吃烤饅頭吧。」卓無恙立馬搖頭,用手撕著燙手的饅頭片丟進嘴裡,味同嚼蠟。

  吃得臉色難堪。

  容淳禮索性把烤野兔遞過去:「不怕再死一次就吃。」

  卓無恙退得老遠,幾大口吃完兩個烤饅頭,似乎噎著了,又咕咕往喉嚨里灌水,最後一抹嘴巴,打了個嗝。

  「我飽了。」

  容淳禮把烤玉兔的兩條腿撕下丟在地上,青蛇和紅蠍立馬竄過去,就這麼在卓無恙面前大快朵頤。

  尤其是青蛇一張嘴,整個腿全部吞進去。

  卓無恙:「!!!」

  感覺青蛇再長大點,能把他給吞了。

  卓無恙驚嚇過度,身子往後一倒,後面是個小斜坡,就這麼直接滾了下去。

  容淳禮探頭。

  紅蠍也探頭。

  青蛇擺了一下尾巴,地上又是一陣窸窣。

  卓無恙渾身雞皮疙瘩又起來了,尤其是想到青蛇纏過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

  那會兒情急都害怕,更別提這會回想起來有多頭皮發麻。

  他躺在那一動不動。

  一道陰影覆過來,卓無恙抬眸。

  容淳禮站在上邊,一手束於後,一手束於前望著他。

  若不是這位少將軍養蛇又養蠍,還縱馬跨溝壑,開口就是「動搖軍心者立斬」,卓無恙覺得他何止雲京公子哥里的天驕,還能獲得「第一公子」的美名。

  曾經的「第一公子」正是容家大公子。

  「卓無恙,你可歇好了?」

  「好了。」卓無恙回神,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緊接著一件外衣朝他丟來。

  「穿上,騎著馬速速北上回家。」容淳禮看一眼不遠處埋頭找著青草的馬,叮囑卓無恙,「我許了最好的豆子和最鮮亮的草,你記得買給它。」

  兩錠金子丟到卓無恙懷裡。

  卓無恙眯了眯眼:「少將軍一直急著趕我走,是知道有人會追殺你?那些人瞧著不是大雲本土人士。」

  容淳禮回頭看他。

  卓無恙用手掂了掂金子,重新甩回容淳禮身上,他慢吞吞地上來,一看到地上的蛇蠍又忍不住燙腳。

  容淳禮:「……」

  卓無恙清了清嗓子,繞到另一邊去。

  「我說少將軍,你在武學和邊關待了這麼久,定西侯和邊關將士就是教你孤軍奮戰嗎?」他傻笑一下,語氣堅定,「肯定不是。」

  這一模樣映刻在容淳禮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