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說事就說事,好端端地跪下來做什麼。」容雨棠彎腰去扶他,「地上涼,要傷著膝蓋的,快起來。」
容輕澈沒起。
「姑母,讓侄兒把話說完。」
容雨棠發出一聲輕嘆,司徒元鶴看向疑惑不解的兒女,揮揮手示意他們出去,長輩們有話要談。
頌薇頌笙姐弟兩個知道自家和那個反叛的許家有過節,具體什麼過節不清楚。
他們一生下來就爹寵娘愛姐姐疼,舅舅舅母一大家子也是如此,他們看到的自然是家人友愛和諧,爹娘尤其恩愛。
家裡人喊他們的姐姐也只有「秧秧」二字,不帶姓氏,其他人也稱的是「太子妃」,如今尊稱「皇后」。
他們二人一開始以為姐姐叫司徒秧秧,後邊發現不是,問了一嘴為什麼姐姐的姓和他們不一樣,才知道一點許家的事。
長輩們也是三兩句話帶過,顯然不想提。
他們也沒多想,反正不管怎麼樣姐姐就是姐姐。
現在乍一聽到三表哥又提到許家,還給娘跪下,說對不起娘和姐姐,心裡的疑雲又起。
姐弟兩人對視一眼,假意離開,實際上躲到一旁偷聽,被丫鬟僕從們發現,立馬眼神示意不許暴露。
這可是王府的郡主和世子,誰敢說什麼,都當看不見,默默地離遠點。
姐弟倆豎起耳朵貼在門上偷聽。
「姑母,許家人欺辱姑母和秧秧,容家與許家世仇,如今侄兒卻要娶許家女為妻,自知對不住姑母,不奢求姑母原諒,只是……」容輕澈抬眸,難得的正經真摯,「望姑母能成全侄兒和玉冉,侄兒是真心想娶玉冉為妻。」
「我知為許家人說情會寒家人之心,但是,玉冉是無辜受牽連,她雖是許家人,卻不常住家中,和許家人接觸甚少,許家人種種惡行她均未參與。」
未曾參與,卻受牽連。
容輕澈替許玉冉覺得委屈,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要和許家人一起上斷頭台。
好不容易救下來,又要背負著許家的那些罪孽,夜裡睡不好,還時常歉疚。
他在護國寺待過一段時間,知道許玉冉三五天才去聽一次早課,跟著僧人們誦經念佛,一個月都不見得抄一次經書,抄一本經書也要兩三個月。
而在雪月樓里,手抄的經書堆積成山,日日早起焚香念佛,才會困到到處躺,抓到什麼就拿什麼做枕頭。
而這些都是替許家人恕罪,為許家欺辱過的人祈福,尤其是姑母和秧秧。
他什麼都知道。
從前不明自己心意時,他假裝看不見罷了,如今心意明了,他再回想起這些是止不住地心疼。
抄經時手腕疼不疼?
眼睛疼不疼?
夜裡睡不著時是不是在哭?
這些都像密密麻麻的蟲蟻在他身上啃食。
玉冉何其無辜。
甚至都不敢回應他成親的事,也從不提這件事。
要不是他威逼利誘,玉冉怕是打算這麼一輩子無名無分地跟著他。
玉冉曾經也是京中貴女。
容輕澈紅了眼眶。
「輕澈,你都說了不關許玉冉的事,許玉冉是無辜,姑母又怎麼會阻止呢?」容雨棠又一次伸手去扶他,「姑母不是蠻不講理之人。」
「輕澈知道。」
「知道還不起來?與其說是來求姑母成全,不如說希望姑母祝賀。」容雨棠用手帕輕輕拍去肩上微乎其微的塵土。
「輕澈,你能夠覓得白首之人,姑母很高興,你能勇於承擔身為男子的責任,會娶人家姑娘過門,而不會因著長輩恩怨就把人藏著掖著,姑母感到欣慰。」
「姑母聽得出你字裡行間的愛意,自然是要祝賀的,至於成全,怎麼會不成全呢?許玉冉是個好姑娘。」
容輕澈差點喜極而泣,「姑母……」
容雨棠看著他孩童般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別哭啊,也三十來歲的人了,不過你怎麼保養的?瞧著和二十來歲也沒什麼區別,還是個風流翩翩的少年郎。」
容輕澈笑了笑。
「姑母,我來求您成全,是想通過你們讓爹娘成全。」他回到正事上,說起自己已經入宮問過秧秧的想法以及各個兄弟的意思。
容雨棠笑道:「秧秧肯定是同意的,許玉冉之前還惦記著讓秧秧叫她一聲四姐,秧秧沒叫過,看來是想叫三嫂。」
容輕澈點頭。
大哥二哥也還好,只說身為親兄弟,是希望他能如願抱得美人歸,希望他能高興的,意思是不會反對。
只老四有抵抗的情緒,不過最後也是一甩手,讓他愛娶誰娶誰。
聽著像不管,其實也是鬆口了。
唯有爹娘。
「爹娘似乎不同意。」容輕澈也不太確定,經過他一番試探,爹娘知道他和玉冉之事,一直不聞不問,只是提醒他不要學那些花花公子胡來。
他猜想爹娘指的是尚未成親不宜過於親近的意思。
但他帶玉冉回過府一次,娘的態度儼然是不同意,至於準備膳食和衣裳,是娘自身的教養。
容雨棠疑惑:「怎麼會?你爹娘寫給我的信里提了不少你們幾個孩子的事,他們知道你和許玉冉互相有情,兄長看似蠻不講理,卻也不是一桿子打死的人,嫂子更是通情達理。」
「娘是最通情達理,也最護短。」容輕澈自己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娘似乎不針對玉冉,是針對玉冉姓許,是許家人,可是娘知道不關玉冉的事……」
「我也說不清這樣的感覺。」
容雨棠說:「有些奇怪。」
容輕澈附和:「是的,奇怪。娘說她是把姑母當親生女兒看待的,這是一種比小姑子更加喜愛的存在,娘對許家人這種不顧明理的痛恨,就像,就像……」
他一時說不出來。
司徒元鶴適時出聲:「就像許家害死了她的女兒,她無比的痛恨,無法釋懷,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容輕澈:「對!」
容雨棠猶如晴天霹靂,身子一晃,臉上的血色盡無,身子軟倒在司徒元鶴的懷裡。
「姑母怎麼了?」容輕澈慌忙上前去。
容雨棠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咔著什麼東西,「沒事」兩個字不論怎樣都說不出來。
身子也在一陣陣地泛冷。
司徒元鶴有些後悔他說出這番話,用手輕輕摩擦著她的臂膀生熱,對上容輕澈環切的眼神,說:「輕澈你先出去,本王和雨棠有些話要說。」
容輕澈點頭。
「對了,把門外偷聽的那兩個一併帶走。」
頌薇頌笙:「!!!」
爹發現了!
速逃!
容輕澈看了看二人,還是先離開,打開門出去,姐弟兩個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他望著緊閉的房門,沒有跟弟弟妹妹學偷聽,只是不免疑惑。
離親王的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被扶坐下的容雨棠顫抖著唇瓣也問:「元鶴,你那話是,是什麼意思?」
她的喉嚨乾澀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