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泊舟於煙渚(六)

  最終瑤池等人退出去,門也不敢帶上,否則真要說不清了。

  容泊呈把藥先放在桌上,一手握住她的鞋,司徒含煙登時臉紅,想要再次縮回,卻動不了一點。

  「不疼?」容泊呈沒有抬眸,這樣彼此能放鬆些。

  司徒含煙道:「鞋底髒。」

  「脫完我會用擦手,不會弄髒長公主的腳襪。」

  「本宮不是這個意思。」

  什麼意思兩人都心知肚明,話題就此停下。

  容泊呈果真拿手帕把手擦乾淨,又重新蹲下,將襪子往下邊卷了卷,露出雪白的一點小腿。

  再往下是青腫的腳踝。

  他微微皺眉。

  司徒含煙緊張道:「很嚴重嗎?」

  「不是。」容泊呈拿過藥膏先抹在自己的手心,再貼上去。

  男人的掌心本就熱,再加上藥油,更是如火一樣,司徒含煙的身子顫了一下。

  「長公主容易崴腳,要多加注意,往後不平的地少走,人多的地方也儘量少去,雖有瑤池和喬侍衛在,總有注意不到時,長公主需自行多加注意。」

  她的心也顫一下,垂在膝上的手指無措地纏繞著。

  「多謝侯爺提醒,本宮知道了。」

  容泊呈抹藥的動作稍頓。

  從前是他對長公主客客氣氣,如今遭來反噬,長公主對他客客氣氣。

  他心裡酸澀。

  可他喜形無色。

  抹好藥,容泊呈把襪子重新攏好,站起身來。

  「冬日冷,送長公主回府?」

  司徒含煙張了張唇,說:「本宮想再抱抱喜兒。」

  下次便不知是何時了。

  容泊呈繞到屏風後把喜兒抱出來,大大的眼睛盯著人看,每次看見女兒,容泊呈的嘴角總會露出一抹慈祥地笑。

  司徒含煙抱過女兒,用臉輕輕貼過去,又不敢真的貼緊,臉在襁褓上緩緩地蹭了蹭。

  蹭著蹭著眼眶再度泛紅。

  喜兒,娘對不起你。

  世間之人對女子多苛責,你若跟著娘必會受流言之苦,跟著你爹才能好好生活。

  你爹一家皆是和善護短之人,定能護你,你兄長也會疼愛你。

  娘不求喜兒原諒,只盼喜兒平安。

  再抱下去就不舍了,司徒含煙望著女兒,露出一抹笑容。

  笑中含淚。

  「喜兒……」

  喜兒動動嘴,似乎在喊:「娘。」

  「時辰已不早,本宮是該回府了。」司徒含煙把孩子遞過去,容泊呈沒接,伸手招了淳禮過來

  淳禮接過妹妹。

  司徒含煙不明為何,定西侯忽然彎下腰來,她身子陡然騰空。

  「定西侯!」

  「長公主能走?」容泊呈垂眸望向懷中人,大步闊首出門。

  「有瑤池和喬侍衛!」司徒含煙慌亂地環顧四周。

  「瑤池一個女子。」

  司徒含煙要說還有喬侍衛,定西侯竟然頂了回來:「喬侍衛一個下屬,下屬能,本侯不能?」

  她被堵得啞口無聲。

  隱隱約約之間覺得侯爺變了。

  好像很早之前就變了。

  在西關的時候,回京的一路上。

  司徒含煙回過神,才發現侯府內院無人,不過這個方向,是往後。

  「多有得罪長公主,只能帶長公主走側門。」

  側門,喬侍衛和馬車已在等候。

  這次把人送進馬車後,容泊呈很快便出來,叮囑著瑤池和喬侍衛如何小心,如何上藥,像是名大夫。

  司徒含煙聽著,又忍不住泛淚光。

  世事啊,哪能事事圓滿。

  「瑤池,喬侍衛,本宮乏了。」

  馬車緩緩離開。

  長公主府門口,戴著面具的香夫人提著燈籠在那,見到了馬車,便轉身回府去。

  長公主府的人都覺得這位香夫人甚是奇怪,說她不關心殿下吧,時辰晚了就提著燈籠去外邊等,冷風呼呼刮著也像個沒事的人一樣,說關心吧,瞧見馬車就往回走。

  平日也是,幾乎不怎麼到殿下跟前走動,都是殿下到香夫人的院子去,若是殿下有什麼事,又走得比誰都快。

  時間久了,大家也見怪不怪,瞧見香夫人的話都會在殿下跟前提一嘴。

  司徒含煙往香夫人的院子去。

  瑤池撇嘴:「去那裡做什麼?指不定人睡了閉門謝客呢,明明是殿下的府邸,香夫人跟自己家似的。」

  司徒含煙笑笑:「當初本宮留下香姨,就說過讓香姨把這裡當家,香姨這是在尊長公主旨意。」

  「殿下別忘了娘娘叮囑,心不要太善,凡事留個心眼,誰知身邊的是人是鬼。」

  司徒含煙笑笑,知道她是關心自己,香夫人她也敢確定是個好人。

  在香夫人身上總有種熟悉感。

  尤其是到香夫人的院子果真被攔在外邊。

  「老身已經歇下,長公主今日勞累,也去歇著吧。」

  熟悉感更甚。

  司徒含煙也沒惱,轉身回自己的寢殿。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過去,冬日寒冷,嬰兒不適出門,就在定西侯府里待著哪兒也沒去過,司徒含煙便沒再抱過女兒。

  畫像倒是見了不少。

  每隔五日便有一張畫像送到長公主府,司徒含煙看見了睜著大眼睛的女兒,閉眼熟睡的女兒,在她爹懷裡咯咯笑的女兒,在兄長懷裡也會笑的女兒……

  寢殿裡多了一個密室,密室中掛著這樣的畫,一幅又一幅。

  她時常流連在密室。

  除夕夜,她在宮中家宴又見到喜兒,不見喜兒她爹。

  應該是秧秧抱來的。

  不過這會在父皇的懷裡抱著,皇上嘴裡說著:「太子妃啊,你這個侄女模樣生得真好,養得也不錯。」

  許秧秧笑著:「二哥寶貝死喜兒了,除去上朝,就沒個時候和喜兒分開,夜裡都帶在身邊哄著睡,孩子白日裡睡多了,夜裡常醒,二哥時時刻刻警惕,沒讓喜兒餓哭過。」

  是沒讓餓哭過,但也沒少哭,尤其是那天長公主走後,喜兒在淳禮懷裡差點哭得喘不過氣來。

  見過母親的孩子後面又見不著了,不得哭嘛。

  這些話許秧秧不能講,哭在兒身,痛在娘心,皇姐啊,夠苦了。

  好在小喜兒每次看到爹爹拿東西逗她,過一會就不哭了。

  皇上發出一聲輕嘆:「寶貝好,寶貝好啊。」

  「煙兒來了,來抱抱太子妃這個侄女,朕得抱抱雲祉,不然雲祉要跟朕惱。」

  才幾個月大的小孩,懂什麼惱不惱,皇上藉口而已,藉口為女兒。

  早在孩子滿月宴時,司徒含煙看到父皇的金銀長命鎖,一切都已明了。

  「是。」她上前抱過喜兒,雖然看過畫像,也沒有此刻抱在手裡真實,臉蛋長開了,也重了。

  眼睛更加水靈,小手時不時揮一下,不過揮動的只有衣裳袖子,小手都藏在裡邊呢。

  這次可以碰碰喜兒的小臉,也可以親親喜兒的小手。

  喜兒更像塊誘人的米糕了。

  長公主抱小孩親昵慈祥的模樣,讓其他后妃和王公貴族露出點異樣,許秧秧敏銳察覺後,不得不上前去抱過喜兒。

  司徒含煙不舍啊。

  眼巴巴看著。

  聽到有人議論她太喜歡太子妃的侄女,可能有定西侯的緣故,她不得不收斂神色,斜眼掃一眼議論之人,拂袖坐下。

  大家立馬垂頭拿糕點堵住嘴。

  家宴過後,又是一個新年。

  長公主日日盼著冰雪融化,盼著春日早點到來。

  春日暖和,就能見喜兒。

  也如她所料,秧秧每次叫她去太子府,就能短短地見上喜兒一面。

  只是從未見過侯爺。

  許秧秧見她哄著喜兒睡著後,有些心不在焉,便問:「想什麼呢?喜兒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