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秧秧睡醒的時候,正好聽到她四哥的聲音。
「這小蘿蔔長得怎麼這麼丑!」
「四哥……」她無語地捏了捏鼻樑,「小孩剛生下來都皺巴,過兩天就好看了。」
眾人聽到她的聲音,一個個擠到床邊來,其中就屬三個小傢伙跑得最快,一個叫姑姑,兩個叫姐姐,小嘴裡滿是噓寒問暖。
若榴扶著她靠坐床頭。
「高興嗎?我們淳禮又有弟弟了,頌薇頌笙也是當小姨小舅舅的人了。」
小淳禮:「高興!」
小頌薇:「開心!」
小頌笙:「開心開心!大姐姐也開心!我是小舅舅!」
許秧秧伸手摸摸三個孩子的腦袋,仰頭看向爹娘舅舅舅母還有三個哥哥,她心裡最愛的那個「哥哥」抱著孩子站在最後頭,眼睛卻是一直看著她,眼神溫柔得不行。
仿佛在說辛苦她了。
娘也說:「辛苦我們秧秧了。」
容雨棠給女兒捋著頭髮,「娘聽穩婆說你生得很快,還是太子殿下接生的?」
「嗯,一下就生出來了。」許秧秧現在想想都還覺得不可思議,真的太絲滑了。
她滿臉慈愛地望著孩子:「是個神仙寶寶。」
容雨棠:「是啊,神仙寶寶由他爹親自迎接到這個世間。」
眾人關切一陣,許秧秧問容驚春:「四哥你怎麼叫他小蘿蔔?」
「不是你吃蘿蔔吃著吃著就生了嗎?當然叫小蘿蔔了。」容驚春驕傲道,「你得感謝我。」
「我應該感謝蘿蔔。」許秧秧悠悠伸手,「我還沒抱過呢,給我抱抱。」
司徒君把孩子送到她懷裡。
抱著軟乎乎的一團,許秧秧的眉眼更加溫和,嘴裡呢喃著:「雲祉,雲祉,小雲祉……」
大傢伙輪流抱著孩子。
沒一會兒,皇上也來了。
不過皇上身子不太好,每到秋冬就會咳嗽,他怕傳給孩子,只是遠遠地看著。
這並不是他的第一個孫兒,卻是他最喜愛的兒子兒媳所生,自然也會更加歡喜,人心偏長,自然愛屋及烏。
看完孩子,又問過許秧秧的情況後,皇上才回宮。
司徒君見他咳嗽得厲害,詢問正德:「父皇可有按時吃藥?」
「有的。」正德公公道。
按時吃藥還咳,司徒君蹙眉:「御醫們如何說?」
「老樣子。」正德望著皇上遠去的背影,身後跟著的儀仗有不少人,更顯得孤寂。
皇上老了,宸貴妃去世後身邊再無貼心可語之人,難免孤寂。
後宮裡的那些年輕嬪妃,幾人真心?不過是念著那點地位權勢罷了,想法設法讓皇上翻牌子,要往上爬,後位又空懸了不是?
哪怕以後太子登基,自己也能做個太后。
算計來算計去,實際上都讓皇上算計了,宮中嬪妃無人能再有身孕,而意外有身孕者,不止意外流產,人也會在流產意外而亡。
比起後宮裡的算計,太子府實在是一片祥和,府中只有太子妃一個。
或許是為了維持這等世間罕有之情,大臣們勸諫太子選側妃納妾的摺子都被皇上打了回去。
能護一時是一時。
父子二人的感情不如尋常父子親昵,卻也沒有不好。
司徒君在孩子半歲後,上朝都帶著,實際上到了朝堂,孩子就落到皇上手裡。
皇上一邊逗著孫兒一邊上朝,這番景象又讓司徒君想起幼時的自己,他也是這樣坐在父皇腿上上朝。
雲祉好動,沒坐一會就下了龍椅,在高台之上爬來爬去,爬累了就縮在龍椅上睡覺。
人人都看得出皇上和太子殿下十分寵愛這個小皇子。
小皇子也黏皇上,會說話以後一口一個皇爺爺,逗皇上開心,皇上的臉色跟著紅潤不少。
皇上要把小雲祉留在宮裡。
「這事秧秧說了算。」司徒君把兒子拉過來,他要是帶著兒子出門,回去卻沒把孩子帶上,秧秧指不定要訓他。
皇上一陣無語。
「正德,你親自到太子府去一趟。」
「是。」正德公公笑著去了,帶回來的消息是太子妃允了。
皇上樂呵呵搶過大孫子。
這回輪到司徒君無語了,不過他走得毫不猶豫。
廢話!
雲祉三歲了還黏著秧秧一塊睡!
孩子留在宮裡的事有一就有二,許秧秧既然允過一次,之後也就不必再問,司徒君經常出現早上帶著兒子出門,晚上回來只有一個人。
許秧秧不確定哪天兒子就留在宮裡,聽到動靜都會喊一句:「雲祉回來啦?」
「沒有。」司徒君板著張臉,「丟了。」
他臉上的表情實在太像那麼一回事,許秧秧嚇一跳,再次對上司徒君的眼睛,後知後覺。
她翻了個白眼。
「驚了?」司徒君一笑,「那睡一覺。」
許秧秧:「?」
許秧秧實在沒想明白這二者之間的因果關係,直到肌膚與肌膚相觸,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幼時說過的一句玩笑話。
「驚了驚了,窩要睡覺,睡覺才能好!」
「這麼久遠的事你怎麼還記得?」許秧秧雙手抵著他的胸膛。
司徒君的吻落在她的每一寸肌膚上,最後是脖頸一側的血管。
那是大動脈的位置,要是傷到就會致命。
親在那兒,哪怕再輕,也叫人心跳加速,呼吸加重。
「別,別太鬧騰,明日還要去送爹娘和頌薇頌笙他們。」
「嗯……崽崽,也要一塊……唔!」
一夜歡愉。
司徒君還算克制,也就折騰半宿,許秧秧沒能醒來。
漱口穿衣吃早點都是司徒君在伺候,眼見許秧秧的眼睛還閉著,司徒君捏著她的下巴咬了一下。
許秧秧渾身一個激靈。
睜眼開了個玩笑:「哥哥,要不你還是納個側妃,納幾個侍妾……」
她感覺自己真的承受不住了。
「唔!」話音未落又被咬一口。
這次比上次重,明顯帶著懲罰的意味。
司徒君用拇指狠狠擦著她的唇瓣,罵她儘是胡說八道。
許秧秧笑笑,整個人清醒不少。
啟瑞三十年春,頌薇頌笙八歲,爹娘要帶著他們回封地北離。
雪狼也跟著回去。
人相聚,就會有相離,許秧秧並不難過,弟弟妹妹卻是眼淚一大把。
讓他們不走,他們走不願意。
不知道為什麼,姐弟兩個對北離州很是嚮往。
許秧秧抱了抱姐弟二人,又摟著雪狼的脖子,安安靜靜地什麼也沒說。
雪狼也歪了歪腦袋。
一人一狼相互倚靠著,一靠就是十多二十年。
但人是人,狼是狼,人有人的聚集處,狼有狼的棲息地。
把一匹狼困在人群中,是對狼的殘忍。
回去吧崽崽,回你的雪雲山去。
我已經長大。
許秧秧紅著眼眶目送爹娘和弟妹,以及陪著她長大的雪狼,長長的隊伍,雪狼走在最後,途中回頭多次。
她看到雪狼的不舍。
她也不舍。
終有一別,揮手盼安。
……
啟瑞三十一年夏,許秧秧又生下一子,名司徒宿洵。
啟瑞三十二年,西邊大旱,太子攜太子妃前往,修渠引水,久未歸京。
直至京中傳來噩耗。
皇上病重。
那時是啟瑞三十三年夏,皇上臥病在榻,留著一口氣要見太子太子妃,還有長公主。
司徒含煙一直侍疾在側,剛回到長公主府坐下,宮裡就傳來消息,她又急匆匆地進宮,一直守在父皇身邊。
「父皇,兒臣又派人去催太子了,太子他們很快就到了。」
「煙兒,煙兒……」皇上已經是彌留之際,說話斷斷續續,輕得如風過境。
司徒含煙俯耳下去。
「煙兒,父皇,對不起你……」
「沒有,沒有。」司徒含煙搖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兒臣從未怨過父皇,不論是和親,還是母妃,以及……」
她哽咽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