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秧秧欲進宮,司徒元鶴伸手攔之。
「去不得,越有人去求情越適得其反,皇上已顏面盡失,卻不能從百姓中拿回顏面,他需要一個出氣口。」
「偏偏太子又沒能將通敵叛國的柏青帶到皇上面前受罰,撞到刀口上了。」當時司徒元鶴和容大將軍就提醒過兩人,但兩人還是毅然決然地要帶著屍體離開。
許秧秧道:「事是我們兩個一起做的,我進宮和哥哥一塊受罰。」
「秧秧,聽爹的,你要是真想太子不受苦就不要去。」司徒元鶴鄭重道,「你們不了解皇上,你皇祖母在我被封離親王趕赴北離封地的前一日同我說,即使皇上從前與我是兄弟,如今他坐上這個位置,他就不再只是我的兄弟,高位上只他一人,他要率先保證自己的安危,坐穩自己的位置,保障自己的顏面,令天下之人尊之敬之。」
「為了自己的安危,他什麼都會做。」
「皇上從皇子到太子,再到天子,一生都沒有污點,起碼在天下之人的眼裡,皇上沒有過任何的污點,他也不允許自己有污點,所以當年皇上打馬過東街見到先皇后的第一眼,回到府里也是再三想過以後,確定自己就是想要先皇后,故而做出了他自己都不曾想過的錯事。」
「柏青那日說皇上不愛先皇后,錯了,皇上愛的,只是皇家之愛與平民之愛不同罷了,在皇上的眼裡,他愛先皇后,但他也只愛先皇后,並不會顧及先皇后的父母,那些人和他沒有血緣關係,而且他還是天子。」
「但太子有,太子是他和先皇后的兒子,所以皇上寵愛太子,周歲封太子,在自己沒有能力動繼後和相府根基,不得不得太子藏起來。」
「皇上曾和爹說過,他本是想等其他的兒子斗個你死我活,最後一道秘密聖旨接回太子送上帝位,你皇祖母雖喜歡先皇后,卻不怎麼喜歡太子,是希望大皇子繼承皇位的,但你猜皇上同你皇祖母說什麼?」
許秧秧望著她爹深邃的眼睛,「什麼?」
司徒元鶴:「皇上說他不是傀儡,只要不是傀儡皇帝,身為天子的他就一定會把自己心愛的女兒送上後位,也一定會把自己和心愛之人所生的孩子送上帝位,他所愛之人,就該受天下百姓叩拜。」
「所以,即使皇上此次再生氣,頂多就是罰太子一頓,太子想必是知道的,挨頓罰換柏青屍骨健全,太子心裡是覺得值得的。」
「你要是去了,就不一樣了秧秧。」
「皇上會把怒氣轉到你的身上,太子必然為你求情反抗,兒子為一個女人反抗老子,只會讓皇上更生氣,到時你和太子都要遭罪,你自己遭罪,你覺得還好,太子自己遭罪,太子也覺得還好,但你們兩人都遭罪,心裡一定很疼吧?」
「你見不得太子受罰才想著進宮求情,是否想過太子也見不得你受罰?」他摸摸女兒的頭,明明女兒都嫁人兩年了,他還是覺得女兒尚在年幼,總喜歡摸女兒的腦袋。
「若是你娘為我求情受了罰,那比罰在我身上還要痛,皮肉之痛於男子而言不算什麼。」
許秧秧被他爹說服了。
「爹你真是……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
「去陪陪你娘,不是要介紹玉奴給你娘認識?」
「哦對!」許秧秧才想起這事,她找到安排住進廂房裡的玉奴,帶著人去拜見母親。
容雨棠當年見過玉奴。
也知道玉奴跟在了賀蘭辭身邊,也就是她要找的阿啟身邊,又見女兒拉著玉奴的手,難免會多幾分親近。
「玉奴拜見離親王妃。」
「起來吧孩子。」
許秧秧已經坐到母親身旁去,拿過一個橘子就剝了吃,容雨棠扭頭看她,「放在這都沒人吃,你妹妹和弟弟都嫌冰牙齒。」
「北境打仗都吃不到。」許秧秧剝了放進嘴裡,又拿一個丟到玉奴手裡去。
玉奴伸手接住,握著冰涼的橘子,放進袖中。
「娘,以後玉奴就在你身邊待著唄?我叫她跟我去太子府,她不去,那只能留在你身邊咯。」許秧秧把另一半橘子放下,靠著母親的肩膀蹭蹭,「我在北寒,全靠了玉奴在身邊照顧,還有阿啟救我。」
「娘……」她湊近母親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容雨棠溫柔抬眸望一眼面前的玉奴,玉奴和她對視片刻,垂下頭。
玉奴也不知道太子妃和離親王妃說了什麼,離親王妃很快便點了頭。
「孩子,謝謝你照顧我家秧秧……」
玉奴輕輕搖頭,該說謝謝的人是她。
「秧秧呢,住在太子府的時間較多,你與秧秧又有些許相似,我認你做義女如何?」
玉奴受寵若驚地抬眸,骨子裡的奴性未除,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多謝王妃厚愛,我,我怎……怎敢……怎配……」她聲音小小的,人瞧著也還是怯怯的。
容雨棠示意秋海去把人扶起來。
「你不願意嗎?」她溫柔地問著。
玉奴抬眸時,眼裡噙著淚,看著溫柔可親的離親王妃,又看向朝她笑著兩眼發亮的太子妃,太子妃還一直朝她點頭,示意她答應。
玉奴心底其實歡喜死了。
她無父無母,顛沛流離至今,太子妃不僅帶她回家,還說她們是朋友,太子妃還要她的母親認她做義女……
她從未敢有如此奢想。
「我,我……」玉奴支支吾吾片刻,聽到離親王妃「嗯?」一聲,隨後抬眸道,「我願意的。」
「願意便好。」容雨棠道,「義母與你改個名如何?叫玉曦如何?晨曦的曦,從前痛苦種種如黑夜,晨曦來時黑夜破之,從此以後便是新生了,玉曦。」
玉奴淚如雨下,跪在地上磕了實實在在的三個頭,這次沒有人攔她。
磕頭便是認了。
「玉曦,你比秧秧年長,往後就是秧秧的姐姐,也是那兩個小傢伙的姐姐,待晚間用膳,我帶他們與你認識。」容雨棠說,「你已經磕了頭,茶就不敬了,喝了茶我晚上又睡不著。」
「是。」玉曦抿了抿唇,許久後輕聲喊出那聲,「義母。」
容雨棠笑盈盈地應下。
許秧秧則高興道:「除了有哥哥,這會我有姐姐了,你不知道,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還問過我娘,能不能給我生個姐姐,我娘說,再生也只能是妹妹,我想了很久就想到解決的辦法。」
玉曦望著自己被挽住的手臂,心裡一陣暖意,她問:「什麼?」
接話的是義母。
「秧秧說,那就取名叫姐姐。」容雨棠感慨道,「是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是在另一個世界,那時候秧秧才兩歲多一點。
距離現在已經二三十年了。
容雨棠認義女的事兩家人都不會說什麼,左右多雙筷子多個人的事。
用膳的時候玉奴還很拘謹,他見過這麼大的桌,卻沒見過把桌都坐滿的,從老到小一個沒落。
有個空位。
在許秧秧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