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君都在許秧秧的屋裡養傷,逼問奸細之事交在離親王和容大將軍身上,二人把那三人詢問一番,又是調查下邊之人,都沒找出端倪。
真是奇了怪了。
許秧秧也覺得這奸細隱藏得實在是好,如今一個個都排查完了,怎麼還是沒查到半點?
她和哥哥都懷揣此事,哥哥受傷還未痊癒,她便親自走了一趟穗城,親自詢問一番,又查了他們的底細,確實是沒有什麼。
難道沒有奸細?
「只是敵方陣營中有一個能掐會算的人?有一個十分了解哥哥的人?」
「不應該吧?」容大將軍道,「北寒對太子熟悉的也就賀蘭世子,實際上賀蘭世子和太子走的也不算近,除非師出同門,否則怎麼可能。」
師出同門……
許秧秧眸光乍現。
賀蘭辭和哥哥確實師出同門啊!
她急匆匆要回去。
容大將軍在後面問幹嘛去也沒得到回應,他不僅沒生氣,還滿臉慈愛:「都說外甥像舅,這孩子和我年輕時真像,你說是吧王爺。」
司徒元鶴:「……」
都一把年紀了還和他爭呢。
懶得搭理。
他決定再去問問三名將領,是不是有遺漏什麼。
……
許秧秧騎馬回了王府,第一時間便問趙先生還在不在府中,聽到下人說趙先生又在磨豆子,便徑直往偏院去。
一靠近,她就聞到豆子的味道。
許秧秧一隻腳邁進去,忽地想到什麼,身子頓在原地。
不對。
不是賀蘭辭。
舅舅的話只對了一半,最了解一個人出兵招數的確實是同門,但不是師出同門的兄弟,而是傳道授業的……師傅。
許秧秧目光一凝,緊緊望著院中眼睛還蒙著布條的趙伯伯。
那個永遠一身青衣,說話溫柔帶笑,教她們讀書寫字,還會給她們買糖吃的趙伯伯。
發間已經有了一縷又一縷的白髮。
不知何時長出來的。
他如今四十歲都不到。
那夾雜在墨發間的幾縷白,像是青山之後孤傲的雪山,冷冰冰的。
不會。
應該不是。
許秧秧腦子裡亂糟糟的。
「可是太子妃?」一道溫柔和煦的聲音傳來,柏青手中磨豆子的動作並未停下,他道,「太子妃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坐一會?其實趙家豆花里還有一個秘方,我還未曾告訴太子妃呢。」
許秧秧磨磨蹭蹭地過去。
她看著水盆中的豆子,熟練拿過葫蘆瓜瓢,點點舀了放到石磨上去。
「趙伯伯怎麼知道是我?」
「腳步,每個人的腳步都有所不同。」柏青微微側頭,「太子妃似乎有心事,能讓太子妃變得猶豫不決的,想必牽扯到太子妃身邊之人了。」
石磨一直轉著,兩塊石板之間磨著豆子,發出呼呼啦啦的聲音。
許秧秧靜靜望著白色的漿水,忽然道:「趙伯伯又在磨豆子,是想您未過門的妻子了嗎?」
「嗯。」柏青點頭。
「其實。」許秧秧猶猶豫豫道,「趙伯伯好像從來沒告訴過我和哥哥,母后的妹妹,也就是您未過門的妻子叫什麼?我們去給諸位長輩祭拜,所見也只是個無字碑,趙伯伯為何不磕碑文?」
柏青推磨的動作稍有停頓。
這只是一個小石磨,比不得在雲京的那個用得順手。
他反了個方向推。
「太子妃也說那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沒有身份刻這個碑文。」
「可你也是趙家的養子,趙伯伯你給哥哥外祖父外祖母上刻的都是父之位母之位,其實可以刻上未過門的妻子之位。」許秧秧越說,心裡越發緊張。
因為她覺得自己的思緒不僅打開了,而且越來越清晰。
柏青停下推磨的動作,笑著問:「太子妃還有別的要問嗎?不如一道問了,我好為太子妃解答。」
他這樣平靜。
許秧秧心跳如擂鼓,她又想到一件事:「在雲京時,有次我和哥哥在街上吃早點,喝的是豆漿,那會兒天熱,剛從鍋中舀出來的豆漿熱騰騰的,我不想喝,我說我想喝冰的,小二說豆漿哪有冰的?」
「有冰的。」柏青說。
「當時旁邊有兩個老人也說豆漿有冰的,而後提到趙家豆花鋪子。」許秧秧注視著面前的人,歲月不僅在趙伯伯的頭髮留下痕跡,臉上也是,笑時明顯有著細細的皺紋。
可趙伯伯給人的感覺還是初見的樣子,清瘦,心中有韌。
「不錯,當時是芸兒的主意。」
「趙伯伯……」許秧秧的聲音弱了許多,「老爺爺口中有句話我們當時沒留意,現在認真想來,裡面包含了很多東西。」
柏青八風不動,還問她:「說了什麼?」
「老爺爺說老趙家那個女兒。」許秧秧的聲音頓了頓,「不是兩個女兒,是那個女兒,其實趙家只有一個女兒對嗎?」
話已問出口,她索性一股腦都說出來。
「趙家只有一個女兒,就是哥哥的母后,趙伯伯口中未過門的妻子,其實也是母后,無字碑是因為不能刻對不對?不是不想,是不能,也許這會引來殺身之禍,趙伯伯你就不能為妻報仇了。」
「您很想念您的妻子,每次提及時都滿是愛意和遺憾,雖然您的眼睛看不見,我們也看不見您的眼睛,但我們都能聽得出來,您這麼愛她,卻從不提及她的名諱,哪怕是個小名都不提,唯獨提到先皇后,您嘴裡稱呼她為皇后,稱呼她為先皇后其實都很拗口。」
「在調查當年之事時,您一摸就認出了先皇后的手鐲和步搖,季冬哥哥有一次和我提及當時的事,說到您提到先皇后瘦了的神情,當時大家都激動終於有了線索也沒多想,其實也不至於多想,徒手摸出家人的東西,擔心家人是不是瘦了都很正常,但是趙伯伯……」許秧秧一瞬不瞬地凝著他。
「您似乎只有先皇后的物品,也只能認出先皇后的東西,讓哥哥回宮查清當年的事,也是為了先皇后,從前我沒往這方面想,現在一旦想了,越發覺得事情合理起來。」
「趙伯伯,是這樣嗎?」
一陣風吹來,雖是夏日,北境如同深秋,冷風捲起的樹葉未黃,一陣風來吹落不少。
伴隨著簌簌的風,許秧秧聽見了一聲不輕不重的:「是。」
如雷霆般,震在她的身上。
「我和芸兒就要成親了。」柏青未達心底的笑消失在嘴角,「即使那會我還未取得好的功名,爹娘也同意把芸兒嫁我,芸兒更是頭一次說出了期盼的話。」
「她說,青哥,你別讓我等太久了。說這話時,她明亮的雙眸星辰不可比,日月之輝在她眼裡都會黯然,我們就要成親了,馬上就要成親了,大雲的太子,如今的皇上,當時的皇后娘娘那位已逝的太后,硬生生把我和芸兒拆開!」
「最終害得我們一家分離,二老病逝!」柏青推了面前的石磨。
石磨雖小,卻也是兩塊厚厚的磨石,就這麼被他推倒在地,砸在泥土裡發出聲聲沉悶的聲響,泥土也被砸得深深陷進去。
弱不禁風的趙伯伯輕而易舉推倒了兩塊厚重的磨石。
許秧秧瞳孔驟縮。
面前的人瞬間變得陌生起來。
……
與此同時,跪在離親王和容大將軍面前的兩位將領忽然道:「我想起來一個事。」
「這事我們同軍師提過一嘴,但軍師是太子的人,不會是趙先生。」
「柏,趙青?你們跟趙青說過?」容大將軍犯難了。
司徒元鶴擰眉道:「我們似乎一直漏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