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怕

  第77章 怕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浮光掠影,一念之間便有數種變化。

  當曹秋浦被打飛了手中的那把神音劍後,杜寒煙的心中已經勾勒了數種可能。

  她需要搶先出手,在那年輕人一刀斬了曹秋浦之前,將其逼退。

  就像曹秋浦救她那會所做的一樣。

  其後應該做什麼?

  讓師妹們將神音劍取回,交給曹秋浦。

  只要讓他重新掌握神音劍,七律天音劍法施展出來,那年輕人不是他的對手。

  此戰之所以敗,是因為曹秋浦太想救人。

  只要抹去了慈悲之心,縱然那人手上的刀可以亂人神智,也絕非曹秋浦的對手。

  不過這些計劃她來得及得展開,變化就再次發生了。

  那位一直和溫柔站在一起的三公子出手了。

  不曾出鞘的單刀忽然出鞘,雖然杜寒煙對他已經足夠高看,卻發現仍舊是小看了。

  那是一種難以估量的刀法,刀鋒所行走的軌跡叫人心寒。

  只一刀,便已經斬斷了年輕人握刀的手。

  那把刀帶著那隻手,就這麼飛了出去。

  最終嗆啷一聲,跌落在了迷霧之中。

  一切到了此時方才回歸正常,曹秋浦還在閉眼等死,可等了半天也沒死,忍不住睜開雙眼,就看到了跟前的楚青。

  無需多問,斷了右手昏厥過去的年輕人,已經說明了很多的問題。

  曹秋浦見此輕輕出了口氣,對楚青開口說道:

  「多謝。」

  楚青回頭瞥了他一眼,有些意外,看他動手的時候打的磨磨唧唧,婆婆媽媽的,還以為聖母心作祟的情況下,會說自己出手太狠。

  沒想到卻是換來了一聲多謝。

  似乎察覺到了楚青眸光之中的意味,曹秋浦苦笑一聲:

  「是我自己婦人之仁,想要儘可能的保全他的性命,這才險些釀成大錯。

  「兄台於關鍵時刻出手,救我性命,我又豈敢惡語相向?」

  楚青撇了撇嘴,對這些滿嘴仁義的大俠並不感興趣。

  他收刀入鞘,來到了那年輕人的跟前,大概查看了一下,眉頭微微蹙起。

  雖然他並不精通醫術,卻也知道這年輕人的狀態很不好。

  經脈寸斷,五內齊衰,如今雖然還活著,也好似只是一個空殼。

  性命早就已經是風中殘燭,隨時都有湮滅的可能。

  楚青皺著眉頭,在他身上點了兩下。

  那年輕人猛然劇烈咳嗽了一聲,這才睜開了雙眼,只是此時他的雙眼之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一抹漆黑。

  他劇烈的喘著氣,似乎感受不到手腕上的痛苦,有些迷茫的看著楚青:

  「你……你是誰?」

  「從這路過,差點被你殺了的江湖人。」

  楚青的聲音有些冰冷。

  「……對,對不住。」

  年輕人呆了呆,這才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當看到手腕上的傷口時,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問楚青:

  「是伱做的?」

  「是。」

  沒什麼好不承認的,楚青徑直點頭。

  年輕人聞言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既有解脫,又有遺憾,唯獨眸子裡沒有恨意。

  楚青靜靜的看了他一眼:

  「你快要死了。」

  「我知道。」

  年輕人的聲音很平靜,他的目光於場內掃視一圈,看到了那些村民的屍體之後,眸子裡便泛起了一抹哀痛之色,輕聲開口:

  「自從我摸到了那把魔刀之後,我就知道,我活不久了。

  「只可惜,我走不出清溪村……

  「他們在村子外面施展了手段,起先是為了不讓我們逃,後來是不想讓我走出去……咳咳,咳咳咳……」

  他說到這裡,忽然劇烈的咳嗽,又嘔出了一大口血。

  曹秋浦和杜寒煙溫柔他們此時也圍了上來。

  聽他這麼說,杜寒煙忍不住問道:

  「你知道是什麼人在村子外面布置了這一層迷陣?」

  說起這個,年輕人的眸子裡忽然泛起了刻骨的仇恨,咬牙切齒的開口:

  「是神刀堂!!」

  杜寒煙和曹秋浦對視一眼,眸光都有些錯愕。

  神刀堂內部紛爭激烈,矛盾衝突不斷,每天都在打生打死,怎麼還會有人有這閒情逸緻,跑到清溪村來攪弄風雨?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秋浦面色鄭重的開口詢問。

  年輕人看了一眼在場眾人,便輕聲講述。

  清溪村確實是世代以鍛造兵器為生的村子,只是他們鍛造出來的兵器,都是直接輸送給神刀堂的。

  神刀堂得到了這些兵器之後,再售賣四方,得到的銀子分潤給村子。

  彼此合作已經有了許多年頭……一直到蔣神刀那『天命將盡』的傳言流傳出來之後,就忽然單方面的切斷了和清溪村的聯繫。

  一直到三個月之前,村子裡忽然來了一個人。

  村長和村中族老都認識此人,知道這人是神刀堂三當家戚關。

  「當時村長和戚關在屋子裡談了好久,最後卻不歡而散。

  「村長更是發了好大的脾氣,言稱再也不會和神刀堂有絲毫牽連……

  「結果當天晚上村長忽然暴斃家中。

  「緊跟著就推選了新的村長……而這位村長剛剛繼位,戚關就回來了。

  「之後新村長讓咱們所有的青壯全都到堂屋門前的廣場上會合。

  「告訴我們,讓我們來是要鍛造出一把絕無僅有的寶刀!」

  年輕人說到這裡的時候,眸子裡泛起了一抹懼色。

  「亂神刀?」

  杜寒煙低聲詢問。

  年輕人面色虛弱的點了點頭:

  「從那一日開始,我們這麼多人,就為了鑄造那把亂神刀而忙碌了起來。

  「那把刀的材料很特殊,需要很高的溫度才能鍛打成型。

  「可縱然如此鍛造也並不輕鬆。

  「需要幾個年輕力壯的年輕人,沒日沒夜的反覆捶打。

  「又經過了一道道秘傳工序,前前後後足足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方才將其鍛打成型。

  「然後,噩夢開始了。」

  最初的時候大家都很高興。

  不想成為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不是好高手。

  不想成為天下第一名匠的鐵匠,不是好鐵匠。

  而能夠集合眾人之力,鍛造出一把前所未有的神刀,則讓所有人都與有榮焉。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鍛造出了問題。

  「那塊鐵,忽然變得無比堅硬,任憑我們如何鍛打,也沒有絲毫作用。

  「這個時候新村長出現,告訴我們,這把刀需要聚集百家血,以此血洗刀,方才能夠圓轉如意。

  「而當新村長說,只需要一滴指尖血便足夠的時候,所有人便紛紛前來,扎破指尖……成為了刀傀。」

  「刀傀?」

  曹秋浦聽著這兩個字,想起了那些行屍走肉的村民。

  「以血入奇兵,以器制其神。

  「當時沒有任何人知道,當我們將鮮血滴入,混雜到了亂神刀中,便是以一身精氣神祭刀。

  「自此淪為刀傀,不知生,不畏死,徹底成為了刀的傀儡。

  「那塊鐵……那把刀,本不應該是人間之物!!」

  年輕人的語氣到了此時變得高亢激動了起來。

  還是被曹秋浦按住了身形,這才沒有跳起來。

  楚青的瞳孔也微微收縮,滴血就能變成刀傀?這東西太超出常理了吧?

  天底下有這麼邪性的東西?

  緊跟著這年輕人又大大的吸了口氣,抬頭看向楚青等人:

  「但這還沒有結束!

  「想要真正的將亂神刀鑄成,還需要人……用人命去添!

  「開始的時候,我們只以為他們是受不了鍛刀艱辛,村中清苦,所以跑了……誰也沒想到,這些人不是跑了,而是死了。

  「事情很快就敗露了,需要用人命去添的刀,還能是神刀嗎?

  「這分明就是一把魔刃!

  「而戚關到了此時,也撕去了偽裝……

  「他將村子裡所有的青壯全都抓了過來,著人在村子外面布置了迷陣。

  「不讓村中任何一人脫身逃離……然後,當著我們的面,將那些身強力壯的漢子,一個個的投入到了熔爐之中。

  「用鮮血煉刀,用人命祭刀!

  「就這樣,一天兩天,所有人都在絕望,都在哀嚎,不住口的求饒,希望戚關能夠發發善心,饒我們一命。

  「但是沒用……他的眼中只有那把刀。

  「熔爐里的那把刀,越來越黑,越來越深沉,亂神……亂神……那兩個字,還是我親手刻下……哈哈哈哈!!」

  他笑的有些崩潰,鮮血自嘴角流淌,讓他的形容有些癲狂。

  他喃喃開口:

  「我不知道過去了幾天,滾滾的濃煙瀰漫在那熔爐之旁,原本沒有霧的清溪村,周遭也逐漸泛起了一層薄霧。

  「我有些時候,分不清楚,那些到底是霧還是煙,亦或者是死在了熔爐之中的冤魂。

  「戚關並沒有將我們關起來,我們還可以回家,還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死了孩子的老人,沒有屍體可以收斂,他們只能供奉牌位,在絕望之中靜坐,在黑暗之中哭泣……

  「終於,那一天輪到了我。」

  那一天,年輕人看出了戚關的焦躁。

  畢竟已經很多天了,村子裡所有的青壯全都被拿來祭刀。

  清溪村也淪為人間煉獄。

  偏偏亂神刀遲遲不能出爐,總是差了一點……

  本應該被扔到熔爐里的年輕人,卻自行走到了熔爐之前,他沒有鑽進去,而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那把亂神刀自爐中取了出來。

  瀑布的流水帶動水車形成的動力,讓熔爐不息。

  裹挾著熊熊烈焰的亂神刀,就這般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陰霾的天空中忽然響起了一聲炸雷,戚關慌亂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將他丟進去!!」

  但是來不及了……

  戚關不是鐵匠,他自然不知道,鍛造好的兵器,是需要拿出來的,而不是等著刀自己跳出來。

  這一場大雨讓亂神刀以一種極快的方式完成了蛻變。

  而手握這把刀的年輕人,也恍惚間明白了一些東西。

  這是一把食人的刀。

  刀主握刀的那一刻,若不能將刀降服,便要被刀反噬。

  餘下的記憶並不清晰,隱隱的,他看到原本圍繞在村中廣場上的那些人,忽然全都變了模樣。

  他們的精氣神在消逝,性命在流失,亂神刀的鋒芒卻越發的凌冽。

  年輕人隱隱記得,自己的腦海之中有一個執念,那就是殺!

  殺死一切敢於出現在清溪村的人,殺光神刀堂上上下下每一個人。

  最重要的是……殺了戚關!!

  為清溪村全村六百餘口人,報這滔天血仇!!

  之後他的雙眸就被一抹漆黑覆蓋,一直到今夜,一直到此時,方才真正的恢復了理智。

  「我朦朧的記得……白日裡刀傀無法行動。

  「所以我們只能在夜晚出沒。

  「那份想要殺光所有人的執念,驅使著我沒有徹底被這把刀吞噬。

  「我白天的時候,曾經在這附近見過你……」

  年輕人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看向了楚青。

  楚青點了點頭,屍體哪怕是成為了刀傀也難以在白日裡行動,所以白天能夠活動的,只有這個年輕人。

  今天自己看到的那個人影,就是他。

  曹秋浦和杜寒煙兩個人聽完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都看出了對方眸子裡的殺意。

  只是不能憑藉一家之言,便斷了戚關的罪。

  誰知道這件事情里,是否還另有隱情?

  誰也不敢保證,這年輕人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萬一他自己都被蒙蔽了呢?

  因此曹秋浦沉聲開口:

  「這件事情,我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那把亂神刀呢?」

  杜寒煙則忽然提出疑問。

  「記得是落到了那邊……」

  曹秋浦看了楚青一眼,見他沒有異議,這才起身去找。

  杜寒煙等人也跟了上去。

  這裡一時之間只剩下了楚青和那年輕人。

  年輕的鐵匠並沒有因為曹秋浦的話而感覺開心,一個交代……一個什麼樣的交代?

  待等這交代到來的時候,自己只怕已經死了。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殺了他。」

  楚青的話忽然在耳邊響起。

  年輕人下意識的看向了楚青:

  「殺誰?」

  「釀成清溪村慘案的罪魁禍首。」

  楚青輕聲說道:

  「不過,我幫殺人,你需要付出代價。」

  「亂神刀夠不夠?」

  年輕人咧嘴一笑。

  「……你這是在嫁禍於人。」

  楚青錯愕。

  「不。」

  年輕人搖了搖頭:

  「方才有一句話我沒說……

  「白日裡我見你之後,按照我心中執念,應該立刻對你出手。

  「但是……我不敢。

  「因為亂神,好像在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