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陳楚心心念念地等著朱能等人的消息。

  這一日清晨，陳楚剛起床，就看見朱能等人，齊刷刷地站在別墅門口，一個個神色肅穆，跟遇到了天大的事情一般。

  陳楚好奇，上前問道：「老朱，你們這是怎麼了？看起來情緒不高，是哪家的親戚去世了？」

  大家把頭埋得低低的。

  誰也沒說話。

  尤其是朱能，甚至不敢看陳楚的眼睛。

  陳楚問道：「水泥廠出事了？」

  「製冰廠炸了？」

  「還是……」

  一個個依然沉默不說話。

  陳楚一下就惱了，怒道：「都啞巴了是不是，不說話是吧，滾蛋，從長安城滾蛋，我陳楚永遠不想看到你們。」

  這就相當於要把人徹底趕走了。

  朱能幾個人一聽，頓時就慌了。

  朱能急忙抬起頭來，結結巴巴地說道：「老……老闆，別趕我們走，我們，不想走……」

  「不想走就說話！」陳楚沒好氣地吼了一聲。

  朱能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老闆，對不起，我們辜負了你的期望，那東西，我們印刷不出來，我們，找了全長安城最好的印刷匠，試驗了不下百次，最後確信，你要的東西，不能印刷出來，老闆，我等辦事不力，你責罰我們吧，但是千萬不要趕我們走，我們想跟著你，一輩子做牛做馬都行……」

  想到此前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證。

  大家臉上都臊得慌。

  陳楚突然樂了，問道：「印刷不出來？」

  「嗯！」

  陳楚又問道：「因為這事，你們都很自責？」

  朱能點點頭。

  「你覺得，這都是你們的錯？」陳楚再次問道。

  朱能點點頭說道：「老闆? 都是我等無能，我等愚笨。」

  陳楚不高興地吼道：「狗屁……」

  「啊……」

  看見陳楚發火? 朱能等人，全都吃驚地抬起頭來。

  只聽陳楚說道：「我告訴你們，科學研究，就沒有什麼事是一定能成的，有些東西? 受限於客觀因素?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一口能吃成個胖子嗎？一步能登天嗎？你們啊? 跟著我一段時日，就膨脹了? 總以為自己能搞定天下所有事，這下碰壁了吧……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印刷不出來? 不是你們的問題? 而是其他的問題……但你們不要氣餒? 現在不行? 以後總會行的，那些印刷匠不行? 那就證明印刷技術不行? 老朱啊? 既然如此? 這就是你們的機會啊? 你們為何不自己去研究印刷的技術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

  朱能等人，紛紛眼睛亮起。

  只見朱能一拍大腿? 激動地說道：「對啊，老闆說得對，我們為何不自己去研究印刷技術呢。」

  「對? 老闆一句話點醒了我們，不只是印刷技術? 還有墨水也不行，我們都一併研究了。」

  「老闆，我們這就回去，繼續研究。」

  「印刷術，大有可為。」

  幾個老頭，個個都很激動。

  陳楚見狀，問道：「現在不難受了？不迷茫了？」

  朱能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老闆，現在沒事了，我們這就回去，繼續研究，直到能將這東西印刷出來……」

  為了保密，陳楚沒告訴大家這是要取代開元通寶的紙幣。

  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畢竟開元通寶好歹也是銅的，銅能賣錢。

  可紙幣，就真的只是一張紙了。

  朱能等人來的時候，垂頭喪氣，跟鬥敗了的公雞一樣。

  可回去的時候，卻是鬥志昂揚的。

  原因就在陳楚的幾句話。

  ……

  與此同時。

  皇宮。

  太極宮北邊。

  有一塊面積足有十多畝的空地。

  這片土地十分平整，而且肥沃。

  這裡，此前是皇室御用的蔬菜園子，所種的蔬菜，都是供應皇室的。

  但在大半年前，此處的蔬菜就被全部剷平了。

  十幾畝地，交給了朝中的將作大監來使用。

  使用也只有一個途徑，那就是種土豆。

  眼下已經到了收割的時節。

  清晨。

  朝陽初升。

  薄霧還未散去。

  空地旁，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仔細看，全部是朝中五品以上大臣。

  站在最前方的，赫然就是朝中的頂樑柱，長孫無忌，房玄齡，王珪，魏徵，高士廉……

  一個個大佬，穿戴一新，臉上綻放出喜洋洋之色。

  長孫無忌說道：「今日，真是我大唐的一大喜事啊。」

  「長孫大人說得對，值得慶賀！」

  「種下去的土豆，就要收穫了！」

  「從此後，我大唐將不再缺糧。」

  「只要能解決糧食問題，百姓富足，大唐強盛，將指日可待，想當初，陛下多次想西征高麗，卻都被我等勸阻，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糧食的問題。」

  「一旦打仗，不但要耗費兵力，最大的耗費就是糧食啊。」

  在場的人，基本都參與過隋末的動亂。

  當時的苦難，歷歷在目。

  在亂世，最大的危險不是刀兵相見，不是戰爭的殘酷。

  而是，沒有飯吃。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許多人，就是因為沒有糧食，而被活活餓死的。

  而今，土豆即將豐收。

  畝產千斤的神物啊！

  從此後，大唐將不再缺糧。

  從此後，大唐將會一往無前。

  在場之人，與有榮焉。

  大唐，我為你自豪。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只聽一個小太監扯著嗓子喊道：「陛下到！」

  大家齊刷刷扭頭過去，只見一架龍輦被人抬著往這邊而來。

  停下之後，李二迫不及待地下來，手牽著長孫皇后。

  只有在特別重大的時刻或者場合，李二和長孫皇后才會聯袂出現。

  眾人都明白，李二陛下一定很重視今日的土豆豐收。

  只見李二牽著長孫皇后走上前來，然後問道：「黃愛卿何在？」

  一個老頭，急匆匆跑上前來，作揖道：「臣，參見陛下，參見皇后。」

  此人，正是將作大監，黃仕人。

  黃仕人掌管將作大監，負責整個大唐各種先進東西的製造，還為軍隊的裝備提供改良，可謂是深得李二寵信。

  是以，當去年陳楚將土豆種子獻上之後，李二第一時間安排人將種子放到宗廟之中供奉，開春以後，找來文武大臣，商議之後，大家一致決定，由將作大監黃仕人來種土豆，因為他懂農業。黃仕人在進長安之前，一直在地方負責勸課農桑，具備紮實的農業種植經驗，而且他當初寫的勸農賦，還得到李二的賞識。

  滿朝上下，都認為沒有比黃仕人更適合種土豆的了。

  李二於是下旨，讓黃仕人全力種土豆。

  現在，大半年過去。

  總算到了豐收的時候。

  李二看著黃仕人，問道：「黃愛卿，朕此前讓你每半個月向朕稟報一次這土豆的情況，你一直做得很好，按你的稟報，這土豆一直長勢很好，對不對？」

  黃仕人激動道：「陛下，是這樣的，臣帶著一幫人，從未離開過這裡，一直盯著土豆的種植，臣還用了此前的勸課農桑經驗，進行種植，臣發現，這些土豆的長勢，比陳楚此前種的要好得多，臣當初看見過陳楚種的土豆，只長到一半膝蓋這麼高，可臣種的這些土豆，有的長到了半腰高，臣敢保證，這些土豆一定非常好！」

  「哇……」

  「長得比陳楚的要好？」

  「半腰高？」

  「不愧是將作大監啊，這種地的經驗，的確很足。」

  長孫無忌看著黃仕人，興奮得搓了搓手，說道：「黃大人，當初陳楚用土罐種的土豆，換算下來，畝產千斤，而今，既然你這土豆這麼好，只怕畝產兩千斤也不是問題。」

  「對啊，這麼一來，土豆肯定還要增產。」

  「當初，我記得陳楚說過，畝產千斤已經很厲害了，是他親自栽種的結果，如果換成別人，只怕只能達到五百斤左右，現在看來，陳楚小瞧了我大唐啊，他沒想到朝中會有黃大人這樣的高手……」

  「對，黃大人是高手。」

  「若是真的解決了大唐的糧食，黃大人就是聖人啊！」

  一眾大臣，紛紛誇讚黃仕人。

  黃仕人露出憨厚的笑容。

  他心道：陳楚啊陳楚，這可別怪我了，這是大家對我的稱讚，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這種感覺，讓他很爽。

  看到周圍同僚的誇讚，黃仕人一下就飄了，他朝眾人拱了拱手，說道：「區區不才，也只是為陛下分憂。其實，還有一件事，原本我是打算埋藏在心底的，但今日，我卻不吐不快……」

  李二和眾人都好奇。

  李二問道：「黃愛卿，不知道是何事啊？」

  黃仕人微微一笑，說道：「啟稟陛下，當初陛下下旨，讓我帶人種土豆，不但給了土豆種子，還有一本冊子，是陳楚寫的土豆種植方法，但臣略微一看，就知道，陳楚根本不懂種地，他的那方法，都是不可取的……只是，陳楚是駙馬，更是獻上土豆的有功之臣，臣不好直接揭穿，是以，臣便捨棄了他的方法，用臣自己的方法來種這土豆，如今看來，臣的法子才是對的。」

  言外之意就是，陳楚不行。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傢伙，根本不懂種地。

  眾人聽了，又是一通誇讚。

  黃仕人更加得意。

  只有李二皺了皺眉頭。

  他有些不確信地看了黃仕人一眼，說道：「開始吧。」

  「是，陛下！」

  黃仕人興高采烈地帶著人去忙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