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次循環

  第十七次循環

  上一次正常下站時, 李詩情和肖鶴雲曾討論過,在公交車這種地方, 外部是藏不住炸/彈的, 無論你是放在座位底下還是放在隱蔽之處,因為乘客的流動性,突然多出個東西很容易被發現。

  考慮到之前一喊就炸, 這種炸/彈隨身攜帶的可能性最大。

  李詩情和小哥也曾推測過如果炸/彈太小會不會比較隱蔽的可能, 最後都被推翻了。

  首先,這麼多次爆炸里, 即使除去意外撞油罐車的幾次, 其他幾次也都是「屍骨無存」, 至少李詩情和肖鶴雲曾經站在車頭過, 依然還是被炸成了渣渣, 這樣的爆炸範圍, 就決定了它不可能是一顆微型炸/彈。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但是從車上並沒有人聯繫警方、也沒有人向社會索要贖金的情況上看,基本就可以排除掉團體作案的可能, 畢竟怎麼看這疑犯大概率連自己都炸死, 說是報復社會的可能絕對要大於為了金錢犯罪。

  何況炸/彈這種東西也不是那麼好弄到的, 又不是鞭炮, 還分各種型號和花型。

  再換個思路, 又用微/型/炸/彈、又用起/爆/裝/置,花這麼大心思, 就為了去炸一輛公交車, 又沒有為了勒索人質求財, 這動機實在無法想像。

  而現在,整車隨身攜帶較大行李的乘客都被他們「排查」過了, 除去三個已經翻開包看過的「嫌疑人」,就只有這個阿姨帶著的高壓鍋,是最不容易被發現的密閉容器,也是最可能的爆/炸/物載體。

  但是在這件事上,李詩情和肖鶴雲又有了分歧。

  肖鶴雲覺得高壓鍋算不上這麼危險物品,因為這個太常見了。

  「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帶著一個鍋,很正常吧?」

  小哥見李詩情實在害怕的厲害,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也許是要給家裡人做飯,高壓鍋里燉著什麼,怕味兒跑了,索性連鍋一起端?」

  「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鍋有問題。」

  李詩情一想到她拉開塑膠袋時大嬸那過激的反應,心頭就湧起濃濃的不安。

  「如果你帶的只是個普通的高壓鍋,別人打開你塑膠袋時,你會上腳去踹人家嗎?

  在知道別人身體情況不太好的時候?」

  「但也未必是炸/彈,這種中年婦女就是警戒心高,也許單純只是不願意別人翻她的東西。

  而且你演的那個戲,也太浮誇太假了……」

  小哥偷偷看了她一眼,小聲嘟囔著,「也就帶包大叔那種老實人能上當。」

  說話間,下一站到了,口罩男再一次上了車,抱著他那隻藏著的小貓。

  見到李詩情沒有正常靠站停車,花衣大嬸明顯多看了她幾眼,那個給她紙巾的大叔也是欲言又止,但直到最後也沒說什麼。

  眼看著再往前開,又要到那個經常撞油罐車的路口,李詩情和肖鶴雲商量了一下,決定要在那個路口前排除掉「高壓鍋」這個高危的問題。

  「現在還商議什麼計劃?

  直接上手搶啊!」

  李詩情沒有小哥那麼多顧慮,皺著眉頭說,「反正只是確認,又不是要排爆,把高壓鍋打開來看一下不就行了!就算弄錯了,最多被阿姨打一頓或者當成神經病,能有什麼損失嗎?」

  「還,還要打開啊?」

  小哥結結巴巴地問。

  「這樣吧,你按住大嬸,我去打開。」

  李詩情有強烈的預感,她要的答案就在那個高壓鍋里。

  已經循環了這麼多次,失敗了這麼多次,也枉死了這麼多次;

  他們吃過那麼多的苦,受過那麼多的罪,現在答案已經送到手邊了,此時不拼,更待何時?

  「我去吧,反正只是去確認,我去試試。」

  見李詩情一個女孩子都豁出去了,小哥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退縮,明明心裡慌得要命,卻還要咬牙堅持自己去。

  「你之前找她借過東西,她對你已經有警戒心了,你和我一起去說不定適得其反。

  她只不過是個瘦弱的大媽,我從她腳底下搶個鍋應該還容易。」

  「萬一要炸了……」

  李詩情緊張地抓著他的手。

  「早晚都要炸的」

  小哥說到這兒,根本不給李詩情猶豫的機會,站起來就直衝那個阿姨的位置而去。

  他的動作非常快,而且沒有任何猶豫,到了阿姨位置旁邊就蹲下身,一把拽住了高壓鍋的袋子往外扯。

  那阿姨見人來搶高壓鍋,果然非常驚慌,卻沒有像之前的口罩男或老大爺那樣大喊大叫,只是沉默著使出全身力氣和小哥一起拉扯那個袋子。

  眼見著自己的力氣不低小哥,塑膠袋很快就要被得手,她露出一個幾乎是猙獰的表情,直接抬手拔掉了高壓鍋的限壓閥。

  轟!

  限壓閥被拔掉的一瞬間,巨大的衝擊力伴隨著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席捲了靠得最近的兩人。

  正拽著塑膠袋的小哥還未反應過來,全身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失去了意識。

  ***

  又是一輪新的循環。

  高壓鍋突如其來的爆炸殺死了全車的人,其中當然也包括李詩情。

  但在這場爆炸中,身心受到最嚴重創傷的,卻一定是直接面對爆/炸/物在臉上炸開的肖鶴雲。

  再次從循環中醒來,小哥情況糟糕到似乎下一秒就會死去。

  他像一隻脫了水的魚那般劇烈的喘息著,喉嚨里不停地發出「嗬嗬」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會因為窒息暈過去,身體也在劇烈的抖動著。

  李詩情比他虛弱的情況要輕得多,卻也只能掙扎著抬起一隻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跟著他一起顫抖。

  在此之前,他們曾以為未知的恐懼最恐怖,那種因為不知道傷害他們的目標在哪裡而苦苦追尋又求而不得的苦才是最可怕的;

  現在,他們找到了讓他們痛苦的源泉,並親眼見證了那場爆炸,才發現:

  ——比起之前那未知的可怕、那些意料不及的災難的產生,這種眼睜睜看到爆/炸發生在自己面前卻無法阻止的可怕,更加讓人絕望。

  李詩情只感覺到了爆炸帶來的碾壓和撕裂,肖鶴雲卻體會更深。

  近距離被炸的那一瞬間,疼痛從他的毛孔皮膚一直深入到血肉、骨髓之中,剎那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頭部、肢體乃至骨骼全部脫離了他的「認知」。

  說不清楚,最後他到底是因為超越界限的疼痛、還是被自己的這種想像活生生嚇暈過去的。

  這種恐懼,在端著高壓鍋的阿姨當著他們的面前再一次上了車時,直接到了最頂點。

  「你怎麼樣?

  是不是特別難受?」

  李詩情醒的早,意識也比肖鶴雲更清醒。

  眼睜睜看著那阿姨旁若無人地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李詩情也跟著小哥在一起顫抖,可顫抖的原因,卻不是來自於身體的負面狀態。

  「你可千萬別出事,你別讓我一個人,我,我害怕!」

  那阿姨帶著爆/炸/物,就坐在他們的前排!

  此時此刻,小哥還沉浸在那種劇烈的痛苦中,根本聽不清李詩情在他耳邊說什麼。

  那是一種異常可怕的疼痛,你能感覺到全身每一寸的撕裂與破碎,卻感覺不到自己任何一寸的皮膚、肌肉與骨骼。

  他的手和腳都無法動彈,仿佛一切都是假的,可唯有「疼痛」這一種東西還存在於你的身上,不停提醒你這是真的。

  肖鶴雲感覺到自己在被不停的打碎又重組,他從來沒有經受過這樣的痛苦,這種狀態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

  某一個瞬間,他只願趕快死去,也不要承受這樣的疼痛;

  而另一個瞬間,小哥又暗自慶幸著,幸虧是他一個人去了。

  如果是小姑娘和他一起承受了這樣的痛苦,那該多讓人心疼啊……

  好半天,當小哥終於從那種可怕的疼痛中緩和過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李詩情那哭得亂七八糟滿是淚痕的臉。

  「呃呃呃……」

  他抬手想讓她不要擔心,卻只能從喉嚨里發出一串不明所以的氣音。

  「你怎麼樣?

  沒事了嗎?」

  聽到他沙啞的喉音,李詩情眼淚掉的更凶了。

  「好,好多了。」

  肖鶴雲疲憊地閉著眼靠在李詩情的身上,渾身上下像是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我再緩緩,讓我靠一下就好。」

  這一次他的情況太糟了,糟到他自己幾乎以為自己撐不過去,就這麼「消散」掉。

  這也讓他隱隱地有了個預感……

  循環中造成的傷害未必是對他們無害的,那些傷害也未必會通過循環而「回檔」,一旦他們的意志力不夠堅定,依然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至少,就他剛剛經歷的痛苦來說,生不如死。

  李詩情任由小哥靠在她的身上,根本沒有再催促、或者詢問他剛才發現了什麼的意思……

  小哥剛剛的情況,將她嚇壞了。

  無論她願不願意承認,在兩人「同生共死」、「不離不棄」的過程中,小哥已經漸漸從一個不怎麼熟悉的陌生人,變成了她心目中能讓她信賴、依靠的精神支柱。

  「下次無論什麼事,我們都得一起面對!」

  李詩情抹著眼淚,開始後悔讓小哥一個人去確定情況。

  「哪怕一起死了,也比剩下一個人擔驚受怕好。」

  他們兩個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一直以來,靠著互相支撐、互相幫助,跌跌撞撞的才走到這一步,到了這個關節,無論誰出了事,剩下的那個都沒辦法堅持下來。

  「這次是意外。」

  肖鶴雲知道小姑娘這是被自己的慘態嚇壞了,用手幫她擦了擦眼淚,用儘量平靜地語氣安撫著她:

  「你看,雖然難受了一點,但時間一過,不也恢復過來了嗎?」

  「你恢復了就好,我就怕你出事。」

  知道小哥擔心她,李詩情也極力平復著心頭的驚懼,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矯情。

  「而且,剛剛那次的犧牲不是沒價值的。」

  小哥回憶著爆/炸發生前的每一個細節。

  「我知道引/爆/裝置是什麼了……」

  「——是限壓閥。」

  小哥苦笑著說,「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但是那個高壓鍋頂上的限壓閥被大嬸一拔下來,高壓鍋就劇烈地爆炸了!」

  知道了犯人是誰、爆/炸/物是什麼,他們卻沒有更輕鬆一點。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將面臨更嚴峻的考驗。

  但在面對這麼嚴峻的考驗之前,李詩情卻給了小哥一個更加「雪上加霜」的結論。

  「剛剛你醒來時情況太糟糕,所以我先掏出手機看了時間。」

  李詩情複述情況時,臉色煞白。

  「我們清醒的時間還是下午一點十五分,時間節點卡在了大嬸剛上車的時候……」

  「什麼?」

  小哥瞬間理解了李詩情話中的含義,只覺得眼前一黑。

  「我也希望我是搞錯了。」

  她緊緊地靠著同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從他身上得到一點暖意。

  「但好像,老天不肯給我們更多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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