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半妖結: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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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持續下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屋外也沒片刻安靜過,街道上已經積了許多水流,順著兩旁的水溝一路往鎮外田野去了,流淌不及,依舊能沾濕人的鞋子。

  姜青訴一早就坐在了客棧一樓大堂內了,對面是單邪,兩人一黑一白衣服穿得都有些單薄。小二端來了早飯,熱騰騰的米粥和一些包子,姜青訴咬了一口包子視線落在窗戶外頭還淅瀝瀝在下的雨水上,道:「沈未免也去太久了。」

  單邪道:「很快就回來了。」

  的確,又過了沒一會兒沈長釋就從外頭回來了,撐了一把巨大的黃油紙傘還是將自己衣擺鞋子淋得濕透,他跨步走進客棧,跺了跺腳,嘶了一聲道:「前些天還挺熱的,走到這兒來一下雨又涼了,瞧這雨勢,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

  姜青訴朝他看過去:「要你買的東西買回來了嗎?」

  「您吩咐的,我哪兒敢不從啊。」沈長釋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桌案上:「跑了兩條街,問了七八家鋪子才終於買到的。」

  姜青訴看了一眼折好的油紙,打開朝裡頭看了一眼,十來個搓成球的山藥外頭裹了一圈糖衣,糖衣上還撒了芝麻,姜青訴拿一塊自己先嘗嘗,味道的確好吃,山藥軟軟的,糖衣很脆,帶著芝麻的清香,難怪小孩兒喜歡這些。

  「比起柳城的糖葫蘆還是差了些的。」姜青訴嘆了口氣道:「去,拿去樓上給曲小荷吃。」

  沈長釋愣住了:「我以為是您想吃,才跑了那麼多路給您找來的啊。」

  「你的心意,我剛才已經吃進肚子裡去了,別矯情,快去。」姜青訴對他揮了揮手,沈長釋才不甘心地一把抓著糖山藥往樓上走,去的途中自己還吃了幾個。

  姜青訴喝了一口粥,味道不錯,給單邪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單邪看著眼前冒著熱氣兒的粥道:「我不吃東西。」

  「我知道你不吃,不過我自己一個人吃怪無趣的,你就當陪陪我唄。」姜青訴對他咧嘴笑了笑。

  單邪道:「你也不餓,為何要吃?」

  「因為……饞啊。」姜青訴說完,又是一笑:「單大人就當是體會人間滋味兒了,每個地方的粥都是不同的味道哦。」

  單邪端起粥碗,勺子舀起一點兒含在嘴裡,沒什麼味道,也吃不出什麼感覺,不過他看見姜青訴捧著裝粥的碗與自己這隻一樣,她還一邊喝一邊對著自己笑,恍然間似乎明白過來她所說的人間滋味兒。

  客棧外傳來了馬蹄聲,噠噠落在石板路上,車子是從姜青訴的後方過來的,她略微側過身朝外頭看,一輛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口,趕馬車的車夫抬頭看了一眼客棧牌匾,敲了敲馬車的車門朝裡面喊了一聲:「老爺!到了!」

  姜青訴微微抬眉,似乎明白過來來這兒的是誰了。

  車夫率先下車,撐著一把大傘,馬車的車門從裡頭打開,男人掀開車簾朝外走來,那男人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穿著一身青色長衫,衣服布料倒是不錯,彎著腰下了馬車,一路往客棧這邊過來。

  男人走進客棧里了,車夫又去接人,從車子裡頭又出來了一名少女,女子大約十五六歲,正是年輕漂亮的時候,提起羅裙輕巧落地,為了不讓裙子染髒,匆匆跑了進來。

  「爹,就是這兒了吧?」少女進門問了一聲。

  男人點頭道:「應當沒錯。」

  「您可知道那人長什麼模樣?」少女又問。

  男人搖頭,頓了頓後朝姜青訴這邊看過來,他第一眼沒看姜青訴,而是看見了姜青訴對面的單邪,姜青訴得認,單邪這等氣質相貌,放在人間的確是讓人一眼晃過去挪不開的那種。

  不過那男人的視線從單邪身上收回,落在姜青訴身上時又怔了怔,似乎有些發呆。

  姜青訴察覺到了,朝那男人瞥了一眼,男人沒什麼反應,依舊保持著看她且上下打量的樣子,姜青訴微微挑眉,覺得些許不適,清了清嗓子道:「夫君,吃包子。」

  剛喝完一小碗粥的單邪碗裡又多了一個包子,她這話開口,那男人才收回了視線,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唐突無禮,揮了袖子坐在了客棧的另一頭,與姜青訴這邊遙遙相對。

  沈長釋從樓上走下來,等走到姜青訴這邊了才開口:「哎喲,我的好大人哎,以後別讓我去送甜食了,那阿武以為我要打什麼算盤主意,可沒少給我臉色看。」

  剛落座的男人從沈長釋這話中聽出了好些內容,不過令他疑惑的是沈長釋叫那名女子『大人』。

  姜青訴指著一旁說:「犒勞你,剩下的包子都是你的了,行了吧?」

  沈長釋不情不願,單邪朝他瞥了一眼,於是他發現單邪居然都開始吃包子了,立刻乖巧如雞,安安靜靜地吃包子。

  少女朝男人湊近了點兒,小聲道:「爹,方才那人說了阿武,還說了句小姑娘,是否就是他們?」

  男人搖了搖頭:「不會,若要給我寫信,必然是認得我的人,方才我們進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他們有何反應,應當不是他們。」

  姜青訴聽到這兩人說話,反倒確定了他們就是阿武在信上聯繫的『夏老爺』與其千金了,收到信件連夜趕來,大雨中也能一早到達清荷鎮,這『夏老爺』想來是住在鳳尾城了。

  鳳尾城中姓夏的……姜青訴不得不說自己死了太久,居然一點兒眉目都沒有,若她尚且還在官場,大昭國的土地上哪個小有名氣的商賈貴胄,她記不得?

  吃完了,姜青訴放下筷子,見外頭雨稍微小了點兒,於是朝單邪笑了笑:「走,咱們出去逛逛。」

  正在吃第四個包子的沈長釋愣了愣,說:「去哪兒啊?」

  姜青訴朝他瞥了一眼:「去哪兒也不帶著你。」

  「為什麼啊?」沈長釋有些委屈,包子含在嘴裡說話含糊不清的:「白大人您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我是你的小跟班,去哪兒都帶著我的,上次從柳城離開了之後,去哪兒都不帶著我了,要不是我死皮賴臉地跟著……」

  「你還知曉你死皮賴臉地跟著呢?」姜青訴拿起一根筷子敲了一下沈長釋的頭道:「你現在就像還沒長大的孩子要爹媽陪著玩兒呢,鍾留一走你更孤寂了是不是?」

  沈長釋開始吃第五個包子,悶不做聲的。

  被姜青訴這麼一說,他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粘人了,以往都不是這樣的,難道是姜青訴做人做鬼都太成功?讓人不自覺想靠近、想依賴?

  姜青訴拍了拍裙子,單邪也站了起來,她臨走前拿走了沈長釋出去買糖山藥時的傘,對著他道:「該看好的都給我看好了,若有情況立刻通知我,明白嗎?」

  沈長釋吃第六個包子,哦了一聲,兩位大人走了,他的包子也吃完了,有些無趣,乾脆就拿陰陽冊出來,就著小鎮風雨,寫一段**之事打發時間吧。

  姜青訴離開客棧,單邪撐傘,她抓著單邪的手腕,兩人走在街道上,今日的行人顯然比昨日要少了許多,兩旁商鋪倒是有不少人在裡頭吃早飯。

  單邪問她:「去哪兒?」

  姜青訴深吸一口氣道:「隨便走走吧,本來與你到人間來,只是為了遊山玩水吃遍五湖四海的,卻沒想到在遊玩的過程中還能碰上案子,案子還與我有關。」

  單邪朝她看過去:「白大人在想什麼?」

  姜青訴聳肩:「方才吃了沈買的糖山藥,突然想起來柳城的糖葫蘆,想起柳城的糖葫蘆,便想起許鳳遙與朗爭意,亦是過去的白無常與鳳嬌娘。」

  「然後呢?」單邪知道以她的心思,不可能只想得這搬淺。

  姜青訴朝他看了一眼,道:「單大人知曉許鳳遙與朗爭意的身份,為了撇開私心避嫌,整個案子都交給我來處理,如何做,都由我決定,你從未干涉於我。而我知曉曲小荷的身份,卻沒能撇開私心避嫌,照理來說這個案子,應當由單大人來辦才是。」

  單邪問她:「你希望我現在插手?」

  姜青訴搖頭:「若一開始我便想通了這一層,沒有插手,由單大人去辦,那是我公正無私,現在再由你去辦,便是我絕對存私,知道自己無法公判了,才找你救急呢。」

  「私心誰人都有,你不必介懷於此。」單邪道。

  「單大人還真會安慰人。」姜青訴朝他看過去,玩笑似的問:「那你可有偏私的時候?」

  單邪朝她看了一眼,道:「本來是沒有的。」

  姜青訴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臉頰有些發燙:「何時有了?」

  「或許……是某年中秋。」當黑金符紙上面寫下了他的名字的那一刻,他似乎長出心了,只要有心,便會有私心。

  姜青訴眉眼彎彎,收斂的笑容逐漸加深,她握著對方手腕的手改成勾住了單邪的胳膊,額頭往對方的肩頭輕輕撞了一下。

  兩人又安靜了好一會兒,姜青訴才道:「我總覺得,阿武其實什麼都知道。」

  單邪朝她看過去,姜青訴略微低頭說:「我們的出現,阿武從來都沒好奇過身份,他認識字,會寫字,即便不能說,也可以寫下來與我們溝通,他沒有,便是他知曉,知曉你我的來意。他對我們沒有設防,想來是篤定我們拿曲小荷無法,恐怕早就已經料到我會有所舉動,卻又料定我帶不走曲小荷,他有他自己的計劃。」

  單邪嗯了一聲,姜青訴又說:「我有預感,姓夏的過來了,這個案子也當結束了,阿武有計劃必有目的,他的目的是什麼……也許要不到今晚酉時,一切都有分曉了。」

  姜青訴說完這話,目光落在了一家首飾店裡,腳下停頓,看見了一塊普通的玉佩,玉佩倒沒什麼,只是那玉佩上方的紅繩打的是桃花結,與曲小荷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玉墜的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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