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看見曲小荷趴在窗戶邊,立刻將她給拉回去,關上了窗戶。閱讀
單邪抬起的手反手手心朝上,那漂浮在空中的一抹白色立刻墜了下來,落在他的掌心成了一隻摺紙鶴,紙鶴上被人施了法術,所以才能飛。
不過被施了法術的摺紙鶴比不上信鴿,飛行距離和時間都很有限,看來他要聯繫的人距離清荷鎮不遠。
單邪將紙鶴放在姜青訴的面前,對著紙鶴輕輕吹了一口氣,那紙鶴立刻拆散成了一張白紙,紙內的內容展現。
「夏老爺親啟:
京都曲家一事想必您已知曉,吾受曲大人所託,將曲家小荷帶至翩州,現住清荷鎮風居客棧,望夏老爺見信前來,務必要快!
武書」
字雖不多,信中所述內容卻夠多了,在武書後頭還加了一個圖樣,似乎是夏老爺與曲昌兩人才知,確定真偽用的。
姜青訴朝單邪看了一眼,道:「曲昌給曲小荷找了後路,阿武一路護送,也不知這夏家是什麼人。」
她死的時候,曲昌還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子,姓夏的必然是她死後曲昌結識的,能將自己唯一子嗣託付,恐怕關係匪淺。
可曲小荷已是將死之人,就算阿武用命給她吊著,也不過才幾百日的活頭,到了夏家找到庇佑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安穩度過一生?她的生死簿上,註定活不到六歲。
姜青訴想不明白,單邪手指逐漸收攏,那張信紙在他的手心重新變回了紙鶴模樣,正好這個時候,巷子另一頭買了繡花袍子回來的鐘留和沈長釋瞧見了巷子這頭的兩位大人,兩人面面相覷,順著巷子走了過來。
「無常大人,白大人,怎麼不在客棧等候,出來有事?」鍾留開口。
沈長釋嘿嘿一笑:「莫非是出來找吃的了?」
順便談個情,說個愛什麼的。
單邪聽見沈長釋的話就朝他冷淡一瞥,沈長釋頓時想起來自己的嘴可還欠封呢,於是伸手捂住下半張臉不說話了。
鍾留瞧見單邪手中的紙鶴,嘶了一聲道:「咦?這東西哪兒來的?上面怎麼會有尋風印?」
「尋風印?」姜青訴朝鐘留看過去。
鍾留點頭,手上還拿著燒餅在吃,啃了一口道:「尋風印是修道者傳遞消息用的,信鴿識路只識一條路的來回,人間修道者四處遊走,不適合養信鴿,故而才有這尋風印。將尋風印施在紙張上,就可以帶著信紙去往要去的地方。不過不同的修道者寫下尋風印的方式也不同,我瞧著這個方式有些眼熟啊……好像在哪兒見過。」
姜青訴道:「阿武施的法。」
「啊!我想起來了!駱昂用的就是這種!」鍾留一拍大腿,當初他輸給過駱昂,追了那傢伙一百多里地愣是給他跑了,然後這人就用尋風印帶了一張紙給他,裡面全是奚落的言辭,所以鍾留到現在還記得。
「只是駱昂的手法,阿武怎麼會用?」鍾留奇怪。
姜青訴就更好奇了:「他何止會尋風印,他還會用石子布陣,會使給命的陣法幫曲小荷活在人間,這個阿武的身上當真有不少秘密。」
單邪的手指對著摺紙鶴輕輕一彈,那紙鶴該去哪兒照舊去了,姜青訴抿嘴道:「也就今晚了,過了酉時,但願一切都將結束。」
說完這話,她率先順著巷子朝客棧走過去,單邪也離開了,鍾留和沈長釋緊跟上,到了客棧裡頭姜青訴才將兩人手中的袍子拿過來。
想了想,她現在要將袍子給曲小荷換上,阿武勢必不肯,搞不好曲小荷也會生疑心,她不想逼迫對方,小小姑娘,弄哭了可不好,最好還是用哄騙。
姜青訴將繡花的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長袍衣擺繡了桃花圖樣,粉花一片,倒是好看。
沈長釋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問:「這不是給曲小荷的嗎?」
「是啊。」姜青訴輕輕嘆了口氣:「等阿武走了,就是曲小荷的了。」
阿武給命時陣法對他損害極大,會致使他現出原形,他半人半獸的模樣若是被曲小荷發現了,曲小荷就算壽命沒到也會被他給嚇死。今夜住客棧不趕路,他又寫了一封信給一位姓夏的,必然是會在此地等姓夏的過來,曲小荷只能放在客棧中,而他必然離開。
姜青訴扶著樓梯扶手正欲往上走,屋外轟隆一聲居然開始打雷了,風順著街道刮過,客棧一樓大堂的窗戶打在窗框上啪嗒啪嗒響,小二趕緊跑過去關上窗戶,嘆了口氣:「瞧這樣子,晚上恐怕得下大雨了。」
姜青訴將身上的長袍收攏了點兒,單邪與沈長釋鍾留他們已經上樓入了房內了,正在曲小荷和阿武所住的旁邊。
走到了曲小荷的房前,姜青訴伸手敲了敲門,沒一會兒阿武就將門打開了,他抬眸朝姜青訴看了一眼,瞥見她身上繡著桃花的粉色長袍微微皺眉,姜青訴笑道:「外頭颳風了,不久就要下雨,天有些涼,所以我多穿了一件。」
阿武挪開視線,擺出一副並不感興趣的模樣,側身讓姜青訴進來。
姜青訴瞧見曲小荷了,她就靠坐在軟榻上,軟塌被阿武挪到了窗戶邊,床上的被子一半給她墊著,一半給她蓋著,小女孩兒手裡捧著一杯熱茶,黑色的袍子還罩在她的身上,蓋住了一半頭髮。
瞧見姜青訴進來,曲小荷立刻笑了起來:「姨姨!」
「姨姨聽見打雷了,所以過來陪陪你。」姜青訴嘴角掛著微笑,朝曲小荷走過去,坐在了曲小荷的身邊,曲小荷道:「要下雨了,今天回不了家了,不過沒關係,剛才仙鶴已經回家幫我告訴爹娘,小荷只在外面多貪玩一天,明天就能回去了。」
明天……明天也回不去了,或許過了今晚酉時,大昭曲家,乃至有關於曲家的一切,她都回不去了。
姜青訴道:「姨姨給你講個故事聽吧?」
曲小荷一聽有故事可以聽,立刻打起精神來了,她喝了一口熱茶點頭:「好呀好呀,我要聽故事!」
姜青訴朝阿武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人顯然有些坐不住了,恐怕正想著措辭要與曲小荷分別一陣子呢。
姜青訴道:「姨姨給你將個梅靈的故事吧,你可知道這世間,其實除了人、畜,還有其他?」
「是鬼嗎?」曲小荷縮著肩膀有些怕。
姜青訴搖頭:「不對,這世間是沒有鬼的,那都是大人嚇不聽話的小孩子胡編亂造的,小荷這麼聽話,姨姨不嚇你。姨姨給你說的,是梅花,一株漂亮芬芳的梅花,被人悉心照料長大,逐漸長成了一個漂亮姑娘的故事。」
阿武聽見這話,朝姜青訴看了一眼,他沉默了許久,甚至坐在椅子上沒動,直至聽到姜青訴與曲小荷說到那變成了人的梅靈為了感激,不惜損害自己的生命報答對方這裡,突然站了起來。
曲小荷朝他看過去,阿武走到軟塌邊上蹲在了一旁,伸手摸了摸曲小荷的頭,然後轉身朝外走,曲小荷不解,問了句:「阿武,去哪兒?」
姜青訴道:「餓了吧?他去給你買點兒吃的東西。」
曲小荷咧嘴一笑:「我要吃糖山藥,我瞧見啦!」
今日進鎮子的時候,的確有賣糖葫蘆糖山藥的,姜青訴見阿武點了一下頭便朝外走,聽不到聲音之後姜青訴才起身到了隔壁,直接推開門對著鍾留和沈長釋道:「跟著阿武,不管成不成,回來之後將見到的都告訴我。」
鍾留和沈長釋愣了愣,立刻丟下了手上的瓜子往外跑,姜青訴朝單邪看了一眼,單邪起身朝她這邊走過來,兩人一同回到了曲小荷的房內,瞧見小姑娘靠在軟塌中間端著的小桌子上,身上已經有些發寒了。
曲小荷沒睡著,瞧上去困意十足,面上的黑氣籠罩,不要半柱香的時間必然會死,姜青訴湊到了曲小荷的身邊,看著小姑娘嘴唇發白有些不忍心。
她是個天真的孩子,曲昌教了個好孫女,從小在官家長大卻一點兒也沒有恃寵而驕,見人總會甜絲絲的說話,從未耍過脾氣,這樣的孩子,姜青訴有些不忍自己親手斷送她的命,帶她前往自己方才說,這世間不存在的——地府。
姜青訴道:「小荷,你身上的袍子太薄了,等會兒會冷,姨姨給你換一件好不好?」
曲小荷點了點頭,姜青訴將她身上的黑色袍子摘了下來,袍子下頭的身體瘦弱嬌小,曲小荷穿著一身粉色的裙子,脖子上掛著一根紅繩,紅繩上墜著一塊小玉,玉是上好的玉,上頭還刻著曲字,顯然是她家身份的象徵。
姜青訴摘下自己身上的袍子重新罩在曲小荷的身上時,小姑娘的呼吸已經非常微弱了,她突然伸出雙手乖巧地摟著姜青訴的脖子,輕輕地抱住了她,開口說:「姨姨,看見你,我想娘了……」
姜青訴渾身一震,系上帶子之後便往後退了一步,她手中緊緊地抓著黑色的長袍,看向趴在軟榻上呼吸微弱的女孩兒。客棧外頭的風呼嘯而過,大雨噼里啪啦打在了窗戶上,房間桌上只有一盞燈,微微燭光照在了在場三個人的臉上。
單邪是冷漠,姜青訴是愧疚,而曲小荷已面如死灰。
她看著曲小荷那雙明亮的眼睛逐漸看不見任何東西,微微抬起的小手終於放下,張開的嘴嘴唇乾裂說不出一句話,猛地喘了兩口氣後,她一動不動,縈繞在她臉上的黑氣漂浮出來,籠罩了全身。
陰氣繞,魂離體,幾重人影如煙一般從她的身上分離,與她的**剝離開,姜青訴看見曲小荷的魂魄半飄了出來,另一隻手抓住單邪的袖子,聲音顫抖道:「單大人……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