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戲子魂: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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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的柳城城主名叫朗爭意,年紀還不到二十歲,比許鳳遙還要小上幾個月,我聽城主府中的人說,朗爭意本有個從小定了娃娃親的姑娘,但因為許鳳遙到了柳城,他去聽戲,愛上了許鳳遙,不僅退了親,還將那姑娘家的三個家僕給打死,也因為如此,才讓許鳳遙惹上了殺身之禍。」鍾留道。

  姜青訴點了點頭:「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現在得知了城主之名,我難道還要再跑一趟地府去查他的生死簿?」

  「倒不用白大人再跑一趟,關於朗爭意之事,只要是牽扯許鳳遙的,我都能問得出來。他之前的確有些荒唐行徑,以至於整個柳城的人都對許鳳遙之死毫無憐惜。」鍾留道:「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想,許鳳遙的那張臉,加上與他接觸之人的改變,多少會讓人有些遐想。」

  「先前柳城最好的戲班子裡有個青衣名叫蓮姬,本來是被從柳城與鄰國做買賣的商人看中。那人家中並無妻兒,年齡相貌都算不錯,並且願意讓蓮姬做大,保證除非五年無出,否則絕不娶小,蓮姬本是要答應的,結果與許鳳遙見了一次面就拒絕了。」鍾留聳了聳肩:「我是不知這人用什麼話勸住了蓮姬,但他如此行徑,倒有些女兒家的紅顏禍水之感。」

  姜青訴眨了眨眼睛,聽鍾留從他人口中問出來的小道消息覺得頗有意思,關於許鳳遙這個人,似乎大家都頗有微詞,甚至更有甚者將他貶低地一無是處。

  若他當真讓一個名滿全城的青衣為他放棄富商不嫁,也讓堂堂柳城城主公子為他打死三人,即便未做什麼大惡,也非善類。

  「你說的那個與朗爭意從小定親的姑娘,是誰家的?」姜青訴問。

  鍾留道:「城北鄭家,鄭雯雯。」

  姜青訴點頭,對著單邪問:「單大人可要從此刻開始計時三日?我覺得這個案子不難。」

  單邪朝姜青訴瞧過去,搖頭道:「不用,你想辦幾日便辦幾日。」

  姜青訴愣了愣:「你居然會這般好說話?」

  沈長釋咧嘴笑了笑:「無常大人寵您呢。」

  姜青訴面色一僵,朝沈長釋瞥了一眼,偏偏某位黑無常大人沒什麼舉動也不反駁,鬧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什麼寵不寵的,依她看,這人是懶。

  聽鍾留說,鄭雯雯明日要趕早去寺廟裡上香,所以第二天一早姜青訴就去鄭家門口轉悠了,打算看看這鄭雯雯是什麼樣的人物。

  不過才剛到鄭家門口,就看見一個囂張跋扈的小姑娘對推著燒餅攤的老大爺指手畫腳的。

  那姑娘看上去像是丫鬟打扮,鄭府門前停著一頂轎子,丫鬟站在轎子旁道:「還不快走?!你看你弄得這兒烏煙瘴氣的!我們家小姐等會兒還要燒香禮佛呢!早上剛熏了香都被你給弄臭了!滾滾滾!」

  老大爺點頭哈腰地賠不是,那轎子裡的人沒露面,只不耐煩地說了句:「怎麼還不走?」

  四個轎夫將轎子抬起來,丫鬟從那老大爺身邊過的時候,還伸手推了對方肩膀一把:「哎喲!擋路!這一把年紀就在家裡待著,出來不是給人添亂嘛!」

  老大爺沒站穩,爐子都倒在了路邊上,也沒見誰去扶,反倒是丫鬟大呼小叫:「一早上碰見你這老頭兒還真是晦氣!咱們鄭府門前都給你染髒了!告訴你,我們家小姐回來之前你這爐灰若不收拾乾淨,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姜青訴離鄭府不遠,見那轎子晃晃悠悠地從自己面前走過,抬手在鼻子前頭揮了揮,總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噁心氣味兒。

  她回頭朝鐘留看過去,眉眼含笑:「這便是你所說的嬌滴滴可憐又知書達理的鄭家小姐鄭雯雯?」

  鍾留伸手抓了抓臉旁有些尷尬,他眨了眨眼睛朝那還跪在地上收拾爐灰的老大爺看一眼,道:「城主府中的人,都是這麼說的,他們說鄭家小姐溫婉賢惠,被城主府退了親,還大病一場,從此以後燒香禮佛,但今日這情形……」

  姜青訴伸手往他後腦上拍了一巴掌:「還傻愣著幹什麼?去幫忙啊!」

  鍾留立刻點頭,沈長釋化身成人也跟了過去,兩個人衝到老大爺跟前的時候把人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鄭府派來要打他的,後來見鍾留雖長得粗獷嚇人,但熱心幫他收拾東西,便連連感激。

  姜青訴將頭上的簪子拿下,放在手心看了一眼,簪子上還隱隱飄著一股青色的氣,她抿了抿嘴,這人生平如何生死簿上毫無記載,她知斷人不能輕信他人口傳,但若一整個兒城池都說他是壞,那他究竟算不算壞?

  姜青訴嘆了口氣,將許鳳遙的魂魄從簪子裡放了出來。

  這一出來,她頓時眼睛一亮,原本穿著丁香色長裙霜色水袖的男子,此刻居然換了套衣服,妃色長裙月白的水袖,上面還繡著山丹花的圖案,脖子上戴著一個金鎖,頭上的髮飾也換了,除了那張臉,渾身上下的著裝都變得不同。

  「你這是……」姜青訴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都已經是魂魄一縷了,如何還能換裝?

  許鳳遙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見怪不怪,有些無奈道:「也不知為何,每日都會換一套。」

  「沒有重複過?」姜青訴問。

  許鳳遙伸手抓了抓頭髮有些尷尬:「顏色有重複,但布料花紋從來沒有。」

  「這就怪了……」姜青訴知道,人間懷念死者,會經常燒一些東西遞到陰間去,但並不是每一樣都能準確地落到自己在意的人手中,有的是已經投胎轉世了,有的是那東西還沒飄過離魂道,便被離魂道里的漆黑給吞噬,能讓他日日換新衣的,除非每日燒個百八十件的,倒還有可能讓他時時穿在身上。

  鍾留和沈長釋幫完了人回來,姜青訴道:「走吧走吧,咱們去城主府。」

  姜青訴到了城主府附近,卻沒想到碰見了單邪,單邪似乎已經發現了他們,所以站在原地等他們過去,再往前幾十步,就是城主府門了。

  姜青訴微微挑眉,走到單邪身邊問:「我居然在路邊巧遇單大人兩次了,單大人怎麼不在客棧里待著?」

  單邪朝姜青訴身後的許鳳遙看過去,然後收回視線道:「你不是去了鄭府?」

  「鄭家小姐是什麼人我已知道,現下我要知道柳城城主是什麼人。」姜青訴伸手抓著單邪的袖子壓低了聲音道:「不過我想問問單大人一件事兒,關於生死簿中對許鳳遙記載之事,我昨夜與沈回去查探的時候發現,他的生死簿沒有生平事跡,這是為何你可知曉?」

  單邪目光一沉,朝姜青訴看過去,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如果你翻了另一人的生死簿會發現,許鳳遙並不是唯一一個如此的。」

  姜青訴眨了眨眼睛不懂他是什麼意思,正準備再問什麼,便聽見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幾人抬頭朝前方看過去,他們站在距離城主府門前還有十幾步的地方,姜青訴和單邪肩並肩站在一棵已經枯萎了的垂柳樹下,瞧見渾身破爛的女子披頭散髮對著城主府破口大罵,她手中提著一壇酒,腳下沒穿鞋,正是蓮姬。

  「殺人兇手!你出來啊!哈哈哈……你給我滾出來!」

  「郎士榮!你晚間睡得著嗎?!可有看見那二十三口人的魂魄就飄在你的床頭呢!!!」

  「我看見了!我看見許鳳遙的魂,飛進了你們城主府,飛到你的窗口,焦黑的眼睛看著你呢!郎士榮!你這個瘋子!瘋子!」

  「哈哈哈……鳳遙……鳳遙!」蓮姬忽而神情恍惚,猛地朝城主府守門的兩個人衝過去:「你們瞧見了嗎?鳳遙進去了!進去找郎士榮復仇了!」

  「你別在這兒瘋瘋癲癲!」守門中的一個猛地推開了蓮姬,蓮姬跌倒在地,手腕在地上磨破她也毫不在乎,緊緊地護著懷中的酒罈,一雙眼睛充滿恨意地朝城主府門看過去:「終有一天……終有一天你們會遭到報應的!」

  蓮姬說完,擦著臉上的淚,晃晃悠悠地往城主府另一邊走。

  人走了之後,守門的男人才呸了一聲:「這瘋女人,天天都倒城主府門口叫喊,按我來說,當初就應該把她也按在火上,燒死算了!」

  另一個男人道:「若不是咱們老城主心慈,饒了她一命,她哪兒能活到現在,居然還在這兒辱罵老城主,簡直不知好歹。」

  姜青訴看到這兒,視線沉了沉,當真是人心險惡,摸不透猜不準的是張之孝那種,但明擺著將惡毒殘忍當做理所應當的,更加叫人心寒。

  姜青訴回頭拍了鍾留一巴掌,說:「就你看上去像個捉鬼的,去,到城主府門前說他們府中有鬼,再給他們小露一手,就說鬼魂彌留不肯走,是因為還有思念的人,看看能不能釣到朗爭意這條魚。」

  鍾留伸手揉了揉被姜青訴拍了的後腦勺,嘀咕了一聲:「什麼叫像,我本就是個捉鬼的鬼使。」

  說完,又覺得不對:「怎麼總拍我腦袋?跟打小孩兒似的……」

  鍾留走到了城主府門前,清了清嗓子,從袖中抽出了一張黃符,符紙扔在半空念了句咒語,一分為六,每張都燃燒了,他立刻做出驚訝狀:「哎呀!你們附上,有陰邪之物!」

  「哪兒來的神棍?城主府不是你圈錢的地方,快走!」守門的說。

  鍾留咂嘴:「真的真的!這陰邪之物似乎與地府有關,專是克鬼,你們府上怕是不安全!」

  他這話說出來,姜青訴翻了個白眼:「讓他說有鬼,說什麼克鬼?」

  偏偏,鍾留的話見效,城主府門裡面傳來了一道清朗的聲音,一截靛色的男人衣擺露出,他道:「你是何人?」

  這聲一出,站在最後排的許鳳遙頓時渾身一僵,目光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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