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快到正午的時候逐漸好了起來,雨濛濛地下了一個上午終於停了,姜青訴也沒打算在客棧內吃飯,將許鳳遙的魂魄封回了玉簪中,這便拉著沈長釋要出門去看戲。閱讀
沈長釋和姜青訴一道出門的時候有些無奈,沒忍住回頭朝客棧看了一眼,問:「當真不帶無常大人一道去?」
「放心吧,若真有麻煩,他自會跟來。」姜青訴說完,也回頭朝客棧看了一眼,不過她的視線直接到了二樓,看見那扇沒有關緊的窗戶,心裡知道,單邪定然也在看著她,於是微微抬眉勾起一抹笑容,樂顛顛地往外跑。
這個點,戲班子已經有人開始在熱鬧了,一些熱場的鑼鼓聲響起,便有人為了占好位置,率先進去吃著花生瓜子,喝著普洱觀音,等候戲子上台。
姜青訴拉著沈長釋準備往戲台子周圍跑,沈長釋瞧見這地方眼熟,不就是兩個月前他和鍾留一起過來聽戲的地方嗎?這裡面的人把姜青訴演成了無能還多事的小女子,一點兒也不是他認識的人,故而拉著姜青訴就要走:「白大人,咱們換一家看戲。」
姜青訴把手一抽,看見了正中間最前頭的位置還空著,於是笑道:「別啊,我懶得走了,就在這兒看,去,給我弄點兒瓜果來吃。」說完,從荷包里拿出了一些銀子給沈長釋。
沈長釋抓著銀子撇了撇嘴,雖然很不情願,還是去買瓜果了。
姜青訴走到前面落座,桌子較大,大約可坐六到八個人,等沈長釋帶了瓜果回來後,桌面上擺滿了吃的,乾果蜜餞,橘子香橙,還有一壺上好的龍井。
除了這些,姜青訴還給了點兒小費讓戲班子裡添茶的人再買了點兒東西回來,糖炒栗子和蒸糕,醬鴨頭配滷水花生。
沈長釋往桌子旁邊落座,一連哎喲了兩聲,嘖了嘖嘴道:「就您這一桌子東西擺著,說您生前不是貪官我都不信。」
姜青訴手上正剝著糖炒栗子道:「聽戲嘛,本來就是享受的,再說,鋪張浪費點兒也沒什麼,說不定等會兒咱們還得請人吃呢。」
「請誰?」沈長釋不解。
姜青訴道:「一些想占好位置看戲,又想免費吃好東西,還不介意別人問長問短的人。」
沈長釋本來想著能碰到誰呢,結果戲正準備開始了,戲台子下頭的人也都座滿了,還當真有人匆匆忙忙過來。
來者瞧見正中央的桌子就坐了兩個人,桌面上還擺著各色吃的,於是湊過去帶著些喘道:「不好意思兩位,我來得遲,已經沒位子了,不知可否讓在下同坐啊?」
這聲音沈長釋聽著耳熟,於是回頭看了一眼,對方瞧見了沈長釋立刻愣了愣,臉上有些紅。
沈長釋挑眉:「喲,這不是徐堂徐公子嗎?」
徐堂的臉更難看了,頷首道:「抱歉,我再去另一桌。」
「沒關係,坐下吧。」姜青訴這才轉身開口,然後偷偷拿眼睛瞧了沈長釋一下,二十年的共事經驗,沈長釋立刻明白過來徐堂就是姜青訴要等的那類人,於是默不作聲。
「這怎麼好意思呢,再者,道不同不相為謀。」徐堂拱了拱手,準備換位置,但周圍的確沒位置可換了。
姜青訴朝他笑了笑:「我與公子素未謀面,怎麼招惹到公子了?莫非,是我府上帳房先生惹得你?」
沈長釋立刻站起來對姜青訴頷首:「夫人恕罪,我的確認得徐公子,只是先前我口出狂言,激怒了徐公子了。」說完,他又對著徐堂的方向拱了拱手,端起桌上兩杯茶道:「以茶代酒,算是賠罪。」
徐堂見那夫人一身白衣,面上掛著淺笑如沐春風,像是個好相處的,於是便道:「罷了罷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那便坐下來一併看戲吧,馬上就要開始了。」姜青訴指著沈長釋旁邊的位置,徐堂難得碰到好地方,還能隨便吃,便坐了下來。
戲台子上已經有人開始耍花腔了,姜青訴開口哎喲了一聲:「柳城的戲班子當真多。」
「這已是少了,先前咱們一個城中七個戲班子,現在只剩下三個了。」徐堂道。
姜青訴朝沈長釋看了一眼,抿嘴笑了笑對著徐堂問:「這是為何?」
「被城主勒令關了。」徐堂說:「不過也怪他們,誰叫他們演了一出禁戲呢。」
「禁戲?什麼戲?」姜青訴露出感興趣的模樣,她道:「我才來不久,沒聽過大昭有什麼戲是禁戲啊。」
「不是大昭國的禁戲,是我柳城的禁戲。」徐堂嗑著瓜子道:「不過說來這事兒過去也有半年了,所以城中顯少有人再提,但要說,還是得從半年前戲子之死說起。」
「戲子之死?你說說。」姜青訴又對沈長釋開口:「沈,給徐公子倒茶。」
沈長釋不情不願地倒茶,徐堂見之前與自己頂過嘴的沈長釋主動倒茶,而他們家夫人還挺看重自己的模樣,便微微抬著下巴道:「半年前,咱們城中舉辦過一次驅鬼儀式,主事兒的是城主從大昭京都寺廟裡請來的大師,大師一眼便瞧見了咱們城中戲班子裡有妖鬧事,那妖還禍害到了城主公子,故而那場驅鬼儀式,鬧得滿城風雨。」
「我們柳城不受朝廷管制,一切都由城主負責,十年前若非有城主,咱們柳城也保不住,我們都很敬重城主,加上去年城主公子的確有過一些荒唐行徑,若說有妖邪鬼怪勾了他去,我們也是信的。」徐堂道:「驅鬼儀式舉行之後,有幾個戲班子便將這次事件排成了一齣戲,卻沒想到過不久城主便意外身故了,有人說是這齣戲,又將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給召回來了,所以才害了城主,於是那出戲,便成了禁戲。」
姜青訴點了點頭:「那如今的城主,便是之前的城主公子吧?」
「是了,老城主去世後,還有四家戲班子演那出戲,惹得新城主不悅,便將那戲班子統統趕了出城,只留下三個戲班子,都不敢再演驅鬼儀式了。」徐堂說完吹了口氣,將花生米的紅衣吹到了沈長釋的袖子上,沈長釋有些嫌棄地伸手拍了拍。
姜青訴端著茶喝了一口,抿嘴笑了笑:「那你們當初那驅鬼儀式究竟是如何做的?我原也是京都人,嫁了夫家做生意才走南闖北的,你們說的寺廟與大師,搞不好我還知道呢。」
「夫人原來是京都來的貴人啊,失敬失敬!」徐堂一聽,見這夫人頗為看重自己,若他能在京都有個說得上話的熟人,便不愁遠走去科考在京都碰麻煩了,於是把對方感興趣的,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說出來。
「說到那驅鬼儀式,當真是壯觀,就在咱們城的廣場正中心,架起了高高的火台,全城百姓一起念經祈福,將那被妖邪鬼魂附身無藥可救的二十三口人以天火焚燒,送他們去極樂往生。」徐堂說出這話,臉上還帶著些許自豪,姜青訴與沈長釋聽著,卻覺得背後發涼了。
「二十三口人全都被燒死了?」沈長釋猛地側頭問他。
姜青訴立刻道:「沈!如何說話呢?他們被鬼魂附體,已成妖邪,若焚燒能讓他們早日脫離痛苦,也算是給世人積德了。」
徐堂臉色好了點兒,點了點頭道:「是是是,是夫人這個理,咱們城中的人也都是這般想的,當時大師說他們已無法救治,也只能用這個辦法了。沈兄想想,若任由他們活在人間,我們柳城遭受的禍害只會更大。」
沈長釋沒再說話,姜青訴問他:「那些人被燒死之前,可做過什麼惡事?」
徐堂砸了砸嘴:「若說大惡也沒有,但就會使一些妖術勾人心神,便說那二十三人中的罪魁禍首,名叫許鳳遙。他原也不是咱們柳城人,是外來的戲班子,打算在咱們柳城定居,他許鳳遙怪就怪在,一個男子,偏生著一張比女子還要妖媚惑人的臉。一日他唱戲,引得城主公子的注意,便使了妖術讓城主公子對他痴迷,你們想想,男子與男子……這如何可能嘛!城主公子不僅為他揮錢如土,還醉酒鬧事,原本精明能幹的一個人,卻成了兒女情長的痴子。」
姜青訴微微挑眉,許鳳遙的長相她第一次見到時也被誤導了,的確是一張雌雄莫辯傾國傾城的臉,柳城偏遠,不如京都開放,這人若放在京都,早就被達官貴人豢養家中百依百順了。
「城主公子都被他勾了去,盡做一些混帳事,為他,還打死過三個人!也正因為這三人之死引起了城主的注意,發覺城主公子行為不正常,才請了京都的大師過來,大師到了戲園子跟前邊說妖邪就在裡面。」徐堂嘖了嘖嘴:「那許鳳遙就是個狐狸化身的妖精,戲班子裡其餘二十二個人,統統都是他養的小鬼。」
「嘶……鳳遙,我想起來了,今日早晨,我還見一女子瘋瘋癲癲,嘴裡喊著這名字,莫不成也是被他的妖術所害?」姜青訴問。
徐堂點頭:「對了!就是他害得!唉……那女子本是柳城最好戲班子中的青衣,名叫蓮姬,與許鳳遙幾次接觸之後就跟失了魂似的,戲也不唱了,後來許鳳遙死了,她也瘋了,可惜可惜。」
台上戲曲結束,姜青訴對徐堂頷首:「徐公子說話挺有意思。」如此,便結束了交談,三人繼續看戲。
等下午場結束了之後,姜青訴便與沈長釋一道離開了,徐堂沒等來姜青訴對他拋的橄欖枝,但免費蹭了一下午的吃喝也算不錯了。
出了戲台子那處,沈長釋才道:「當真是惡鬼在人間,二十三條命,沒經上報,無官府管制,就因為城主的一句話,全城圍觀,活活燒死還覺得理所應當,真真可怕!」
姜青訴眼眸垂了垂,道:「蓮姬已瘋,許鳳遙之死也知,牽扯之中最重要的人還是城主公子,亦是如今的柳城城主,咱們得去會會他了。」
說完這話,姜青訴在路口處看見一抹黑色的身影,臉上頓時揚起了笑臉,幾步快走過去:「單大人,這麼好心情,出來買糖葫蘆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