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女魂:二

  雲仙城的雨下了三天總算是停了,雨停之後,賣桂花糕的鋪子也開張了。

  姜青訴特地出門去賣桂花糕的鋪子門口排隊,買的人還不少,平日一對夫妻忙活的小店裡多了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不高,身形略微有些胖,臉圓圓的和鍾留那長不大的孩子臉有些相似,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笑起來眉眼彎彎,手中拿著一把長刀正在切桂花糕。

  雲仙城的桂花糕製造出來是一大塊,然後切成小塊的,小姑娘手腳不算快,不過做事很細心,切出來的桂花糕都沒壞損,大小一致。

  姜青訴一身水綠的長裙,發上簪著玉簪,排在隊伍後頭,聽見那姑娘甜甜地喊那正忙碌的夫妻『爹娘』。

  她沒見過這姑娘,聽門口等桂花糕的人道:「老田,你閨女從臨城接回來啦?都長這麼大了。」

  「是啊,之前一直放在她外婆家養,我們這兒忙碌,照顧不好她,現在大了,就接回來了。」姓田的老闆利落地包裹好一份桂花糕,遞給對方道:「來,你的,今日加了你兩塊。」

  「喲,謝謝!」那人結過桂花糕離開,姜青訴跟上,又過了兩個人才到她,前頭都已經被人買光了,就剩下兩塊,她若想吃,還得等那姑娘切好了呈上來。

  「抱歉,要稍等會兒了。」老田道。

  姜青訴抿嘴輕輕笑了一聲:「無礙,好吃的東西,我等得起。」

  她說完,視線落在了那正在忙活臉上掛笑的姑娘身上,那邊姑娘剛將桂花糕切出來,這邊老田就趕忙幫姜青訴包,多餘的那兩塊也給她包進去了。

  老田女兒寄養在外婆家十年,終於帶在了身邊,高興,故而今日所有來買桂花糕的他都多送人兩塊。

  姜青訴接過桂花糕,對老田道:「你送我兩塊桂花糕,既然不要錢,我便送你家姑娘幾句話吧。」

  老田愣愣地看了一眼姜青訴,他從未見過眼前這女子,瞧上去不像是雲仙城的,不過對方笑起來倒是如沐春風,腰背筆直,身上自然而成一股氣質,看上去不像等閒之輩。

  老田摸不准她要說什麼,愣愣地朝自家閨女看過去。

  姜青訴的視線落在了那姑娘身上,問了句:「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睜大了一雙眼睛有些不解,眨了眨眼後小聲道:「我……我叫田靈。」

  「靈?靈字取火,雲仙城依山傍水,不適你居住,你搬出城住是對的,否則從小便要多生病了。」姜青訴道。

  老田聽見這話與自家媳婦兒互相看了一眼,倒是的確如此,田靈五歲時被他們送到外婆家養病的,她五歲前在雲仙城的確大大小小的病生了許多,若非如此,誰家夫妻能讓孩子離開自己身邊呢。

  姜青訴又道:「不過我見你面相有福,日後未必會住在雲仙城,恐怕要去往北方,留在雲仙城對你身體不利。這裡雖藥多,但姑娘家不能總用藥養著,若無事不妨多往廟中走走,那裡香火旺,對你有益。」

  說完這話,姜青訴頷首,這便轉身走了。

  田靈聽得有些不明所以,再看向自家爹娘,老田問了媳婦兒一句:「那姑娘說的是真是假啊?」

  「北方?哪邊?京都啊?」老田媳婦兒一連三問,又有人來買桂花糕,與他們寒暄幾句,方才姜青訴說的話也就被他們拋到腦後去了。

  姜青訴提著桂花糕正往回走,不遠處站在垂柳樹旁的單邪見她腳下帶著跳,幾步小跑到自己跟前,然後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就差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了。

  「你方才說了什麼?」單邪問她。

  姜青訴道:「瞧見那姑娘可人,點撥兩句罷了,若聽進去了好,沒聽進去也算了。」

  單邪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臉頰,姜青訴鼓著氣朝他望過去,單邪手指還在她臉上,稍微一用力,姜青訴嘴裡的氣就被他給戳漏了,怪異聲音發出,她還覺得好玩兒,哈哈笑了起來。

  單邪無奈,眼底帶著幾分笑意,與姜青訴一道回去。

  她來雲仙城,為的就是這一口桂花糕和晚間如廟會一般的熱鬧。

  前兩天下了春雨,原本雲仙城準備好的節目都給暫停了,這座城中的人愛熱鬧,初一十五都得放個燈,求柱香什麼的,今日雨停,好些人家門口都掛著紅綢子,紅綢隨風飄著,也挺漂亮。

  回到無事齋,姜青訴找了兩本書到後方茶樓來看,幾年前她來的時候在後院撒了迎春花的種子,這幾年的時光迎春花就順著圍牆爬了一半,翠綠的葉子前兩天雨打凋零,今日一早便開了一牆嫩黃色,漂亮得很。

  姜青訴將桂花糕放在了桌面上,黎泰和給她泡了一壺好茶,手中的書才翻了幾頁,迎春花淡淡的清香與桂花糕還有茶香味兒融合在一起,有些雜,卻也好聞。

  姜青訴吃著糕點,瞧完了一段才對單邪開口:「昨日老黎與我說了一些過去的事兒,你有無興趣聽聽?」

  「你有興趣說吧?」單邪手上端著茶,茶水還是燙的,冒了些熱氣兒,他這一句反問,姜青訴立刻笑了起來。

  「不知你還記得江濡與雷月若嗎?」姜青訴問。

  單邪微微皺眉,嗯了一聲,實際上他記得也不太清楚了,若姜青訴不提這兩個人的名字,靠他自己想,他想不起來。

  「人鬼書銷毀前,蘇裘將江濡的名字寫在上頭,復活了城北吳家藥材鋪掌柜的兒子,那人名吳寅,便是洗盡魂魄記憶的江濡了。」姜青訴道:「江濡雖不記得自己是誰,不過性子倒是沒變,溫和好說話,與吳寅卻是兩個極端,病好之後便熟讀藥理,如今藥材鋪已開了三家分鋪了。」

  「這是好事。」單邪道。

  他雖當不了官,卻也能衣食無憂。

  姜青訴道:「不過雷月若便沒那麼走運了,她原本與江濡有一段姻緣,只可惜……蘇裘與江濡二者的打擊對她而言都很大,我聽老黎說江濡死後的一年她去庵里出家了。」

  「這也是好事。」單邪道。

  哀莫大於心死,她已心死了兩次,便再難對人動情,與其適齡之後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倒不如常伴青燈古佛,心靜一些,也能多些香火德性。

  姜青訴抬眸朝單邪望過去,她說這些話,對方都平平的,於是撇嘴道:「你怎麼瞧上去都提不起興趣?若是沈在這兒,他肯定能和我囉嗦半天。」

  單邪道:「沈對任何事都感興趣,我只對你的事感興趣。」

  姜青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惹紅了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什麼味道也沒嘗出來,又說:「那便不說舊事了,說說你我之事。」

  「我們?」單邪挑眉。

  姜青訴伸手摸了摸臉頰,嘴裡含著塊桂花糕,口齒不清道:「老黎說晚間廟裡有姻緣繩。」

  「好啊。」單邪嘴角輕輕挑起。

  姜青訴嘀咕了一句:「我還沒說呢你好什麼?」

  「我和你綁在一起。」單邪道。

  姜青訴眨了眨眼,臉燙得厲害,於是指著窗外扯開這話:「單大人瞧啊,這個季節居然有蝴蝶。」

  單邪道:「那是飛蛾。」

  姜青訴立刻噘著嘴朝單邪瞥過去,單邪改口:「是蝴蝶。」

  姜青訴沒忍住笑了,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幼稚,單邪居然還陪著她玩兒。

  晚間的廟會的確熱鬧,天色剛暗路上就有許多賣花燈的了,雲仙城的花燈比姜青訴去過的其他地方的要粗糙一些,不過也因為他們經常熱鬧,故而花燈的花樣較多,有的甚至能做成一隻豬頭的樣子,小孩兒喜歡這些。

  姜青訴只打算在雲仙城逗留幾天,既然桂花糕已經吃到了,又湊了一場廟會的熱鬧,明日便準備走了。

  單邪與她在無事齋內吃過了晚飯就出來了,今日雖說沒下雨,但是整個兒白日都是陰沉沉的,傍晚都望不到太陽落山,,故而單邪出門時手上還拿著一把傘。

  姜青訴挽著他的胳膊與他一同往廟會最熱鬧的地方過去,越往寺廟方向走,路邊的人就越多。

  好些孩子手上捧著玩具,還有在路邊上丟沙包的,沙包偶爾會丟到行人身上,小孩兒立刻跑過去虎頭虎腦地對別人笑著致歉,然後又衝進了玩伴裡頭繼續鬧。

  姜青訴為了應景,也在路邊買了個花燈,花燈做成了金魚的模樣,四面都被包裹了起來,底下留著空子放蠟燭,蠟燭在燈罩裡頭吹不到風,若她幅度不大,這燈能亮一路。

  姜青訴還買了一些零嘴吃,油紙包著蜜餞放在了單邪的手中,她嘴裡吃完了,單邪就給她餵一顆。兩人走到了最熱鬧的寺廟門口,那兒還有不少鬍子花白的老頭兒就地擺攤,求籤算卦一類。

  寺廟門口有一顆菩提樹,菩提樹上掛了許多許願的綢帶,綢帶下方墜著果子,橘子、蘋果、梨不等,寓意是用果香供著菩薩,希望自己寫在綢子上的願望能夠實現。

  姜青訴在人群中找了許久才找到了黎泰和口中的姻緣繩,姻緣繩為紅色,就擺在寺廟的左側,一個長長的架子上面掛了許多紅繩,紅繩下方墜著一塊小竹牌,兩兩交纏在一起,打著解不開的死結。

  她瞧見了,立刻拉著單邪便過去,姻緣繩旁邊還有兩位大師站在左右,取了姻緣繩,在竹牌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還可到大師那裡去念咒加固。

  創世的神仙就在她旁邊她當沒看見,一些入了寺廟才幾年的小和尚念兩句法華經她就信。

  單邪願意陪著姜青訴幼稚,見她扯了兩個竹牌下來,又到一旁排隊取筆,等排到她了,她才在上頭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又轉頭看向單邪,眉眼帶笑,將筆遞給了他。

  寺廟門前香火足,濃濃的檀香味兒飄散在空中,其中還夾雜著蠟燭融化的味道。

  這裡兩邊都點滿了蠟燭供人燃香,燭光在微風中搖曳,橙紅色的光芒在姜青訴的眼眸中跳躍,她側過臉來看著單邪的這一笑,瞬間讓單邪錯以為自己當真是個普通的凡人,身邊伴著的是心中最愛之人。

  這一瞬他起了矛盾,有些失望自己不是凡人,恐怕少了許多身為凡人與愛人之間應當有的樂趣,又慶幸自己不是凡人,否則才短短几十年的相伴又如何能夠滿足呢?

  他握著筆,在竹牌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青訴瞧見了,立刻道:「單大人,好字啊!」

  「喜歡嗎?我寫一幅字送給你吧。」單邪道。

  姜青訴立刻點頭:「好啊,你送我一幅,那明年蘇城的文人節,我能帶去炫耀吧?」

  單邪聽她這麼說微微皺眉道:「我若寫『痴心不渝系霏月,縱使對面也相思』呢?你還炫耀嗎?」

  姜青訴:「……」

  不,不炫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