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番外之狐緣:一

  「祖宗歲月不剩幾許,鍾家歷代遵守規矩,與陰曹簽訂世代契約,鍾家四子陰時誕下,經祖宗觀相摸骨確為修行之才,賜名『留』,字誠謙,為下一任鬼使人選。閱讀」一語落下,抱著孩子的夫妻看向懷中正在沉睡的小娃娃,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臉,在祖宗排位前跪下,道:「這是福分,後輩願領。」

  一根針戳破了小娃娃的手指,熟睡中的小娃娃立刻疼醒哇哇大哭,一滴血落在黃符之上,黃符供於案前,坐在桌案旁的老者滿頭銀髮,已有四百多歲,他一身道袍,拿起黃符輕輕吹了口氣。

  黃符在空中燃燒殆盡,不一會兒,老者睜開雙眼,道:「大人說……許。」

  夫妻互望了一眼,滿臉欣慰。

  鍾家幾千年來世世代代都為陰曹中的一位大人辦事,便是在人間降妖捉鬼,守護人間安寧。因要守護人間安寧,註定不得娶妻生子,而鍾家子嗣世代不得入朝為官,為此,大人許諾鍾家後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以作交換。

  起先的交易,越到後面,就越神聖。

  鍾家先祖也是被大人賜命才得以存活,故而於鍾家人而言,能被大人准許,成為修道之人是鍾家最榮耀的事兒,自己的兒子若能在鍾家被選做鬼使,父母也將在鍾家享受至高待遇。

  鍾留小時便在祖宗手下修煉了,他有這個根在,練起來也容易,不過修習道法之人註定要活過百歲,與人世間的情漸漸便會斷了。

  鍾留十八歲時便已練成駐顏,祖宗也力盡而去,於是鍾留照著祖宗以往的蹤跡,荷包裡帶著鍾家的信物和一些碎銀子,便開始了自己的糙漢生活,走南闖北,勢必要降妖除魔。

  不知不覺兩百餘年,曾經與他同輩的孩子早就已經投胎轉世,他哥家的子子孫孫也都有了重孫子在,而今的他也是鍾家的『祖宗』,享鍾家人尊重,不過多年闖蕩,他不常回去,以往熟悉的也早就不在了,他與鍾家的情誼,只留一個姓氏。

  「修道之人本就情薄,這是祖宗告訴我的。」鍾留說完,拿起筷子撥了撥面,朝身旁的男人看過去,道:「所以我不能因為你是我鍾家的孩子,就徇私,你自己說說,你都死了,還留在人間幹什麼?」

  「祖宗……我就是想看嫣兒把孩子生下來,看到我就走。」男人就差給鍾留跪下了,他將雙手舉過頭頂,眼下掛著淚,聲音帶著哭腔道:「祖宗,我與嫣兒指腹為婚,從小青梅竹馬長大,她身體不好,嫁入鍾家五年沒有孩子,我已經不抱希望,可她天天吃藥就為給我生下一兒半女。上個月經大夫確診她已有身孕,偏偏這個時候我出海取貨遭逢大浪葬身於海,祖宗,我不求能活著,就求你放我幾個月,等我看見嫣兒平安生下孩子,我一定隨你走。」

  鍾留撇了撇嘴,呼啦幾口將碗裡的牛肉麵吃完,砸了砸嘴說:「你說你一個男人,哭哭啼啼的,真難看。」

  「祖宗……嗚嗚嗚……我是真的愛嫣兒啊……」男人拉著鍾留的袖子。

  鍾留垂著眼眸抿了抿嘴道:「長安啊……你說你若躲得好一點兒,不落在我手上,你我都不用為難。」

  「祖宗,我叫長德……」男人道。

  「嘖……鬼魂飄蕩人間久了,更容易留念,你見了燕兒生下孩子,必想見孩子快樂長大,見孩子長大,又想見他娶親或她嫁人,成親之後又有孩子你還想看孫子……這事兒沒完沒了的。」鍾留端起面碗喝湯。

  「祖宗……她叫嫣兒……」男人已經不抱希望。

  鍾留一碗麵吃得渣都不剩,放下兩塊銅板,拿出腰間的葫蘆,對著男人道:「所以長安啊……別怪祖宗,祖宗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們鍾家好,我這兒若徇私了,以後鍾家鬼使在無常大人那兒也沒得做了。」

  話音一落,那男人化作一縷青煙鑽入葫蘆之中,鍾留封上葫蘆,從桌上拿起一根牙籤叼在嘴裡,提了提褲子,草鞋露出腳趾頭,指甲蓋上還有泥,他毫不在意,伸手扇風,吃飽了繼續上路,捉鬼降妖去。

  鍾留多年獨來獨往,除非碰到棘手的鬼才會燒符到十方殿去告知沈長釋,再由沈長釋告知黑白無常兩位大人。

  他一直在人間遊蕩,一年內難得碰到一兩個棘手的案子,故而與陰曹里的人見面次數也不多,不過自從姜青訴當上了白無常,無常大人與沈長釋就跟著她經常往人間跑了,時不時還能碰面。

  近來事少,他又開始無聊,距離上次碰面已有幾個月,無常大人回陰曹的時候還與他說了句:「小心遇妖。」

  鍾留不知道什麼意思,無常大人也沒多說,這幾個月他沒碰到妖,鬼都沒碰到幾個,前兩日碰到的還是本家人。鍾家後代想不開,為了感情彌留人間,沒做什麼壞事兒,但是不願投胎也是個問題,等會兒他一張黃符幫著長安燒到地府去,這事兒也算是了了。

  吃完了面,鍾留就出了鎮子,他不喜歡睡客棧,那裡人多很吵,長年習慣待在野外,與星辰天地作伴,還能借月之光輝吐納修行,有益身心。

  林子裡,鍾留靠在樹枝上,打了個哈欠正要入眠了,忽而從風中聞到了一股特殊氣味,帶著花香,剛聞到氣味,鍾留便聽見林子裡傳來一道聲響:「救命啊~」

  他睜開眼,耷拉著眼皮有些無奈,嘆了口氣沒動,朝發出聲響的方向看過去,那邊聲音傳來沒一會兒,又是一聲:「誰來救救我~」

  這一聲近了,隨後還有男人的聲音道:「想跑?!這裡荒郊野嶺,我看你能跑到哪兒去!」

  此一聲出,便有一女子身穿白衣從草叢裡撲了出來,她渾身是傷,衣服破爛,香肩外露,一雙修長漂亮的腿在月下白得發光。

  女子倒在地上,五個大漢圍上前,還有男人已經脫去上衣,看上去猥瑣得很。

  鍾留嘴裡叼著樹葉,蹲在樹杈上朝下看,看見那五個大漢一人站在一邊,將女子圍困其中,哈哈大笑:「你還跑嗎?跑得動嗎?老子買下你,你就是老子的人!」

  女子趴在地上哭泣,一名男子上前正欲扯她的衣物,蹲在樹上的鐘留開口:「喂,你最好別碰她。」

  一聲喊出,幾個大漢猛地回頭,沒瞧見人,於是開口:「誰在說話?!滾出來!」

  鍾留從樹上跳下,反手抓了抓後背,道:「她是妖,特地把你們引到荒郊野外來的,剛好我在,救你們一命,不然你們今天晚上就都是她的盤中餐了。」

  「胡言亂語!你是哪兒來的瘋男人?老子的事兒別插手,滾開!」那男人說完,非要上前扯女子衣物,刺啦一聲布料扯開,潔白漂亮的背上露出了一朵艷麗的花兒,鍾留瞧見,瞳孔收縮。

  幾個男人慾行粗魯,鍾留看不下去,也算是救他們一命,隨手在地上撿起木棍便將幾個人給打跑了,褲子半脫下的那個一邊跑一邊道:「你給老子等著!老子回去叫人收拾你!」

  鍾留將棍子朝那男人的方向丟過去,正中男人的後腦勺,男人嗷地一聲捂著後腦勺跑得沒影兒了。

  女子還趴在地上哭,一頭黑髮如墨散開,鍾留走到她跟前,用腳踢了踢她的胳膊:「喂,起來,別裝了,你起碼得有快千年的道行了吧?怎麼可能打不過幾個普通男人。」

  女子手臂上還有傷,略微抬頭朝鐘留看過去,她一雙狐狸眼媚眼含淚,柳葉彎眉,紅唇如火,居然是世間少有的漂亮長相。

  鍾留一看她的臉,頓時臉紅了,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抬起腳草鞋蹭了蹭小腿上被蚊子咬的包,道:「我見你身上並無戾氣,應當沒殺過人,你走吧。」

  「恩公救了奴家一命,奴家願意以身相許。」那女子聲音酥骨**,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一片薄薄衣物遮擋胸前,不過也這擋不住春光外泄。

  「瘋了吧你?」鍾留揮手:「我不要以身相許,你快走吧!」

  「恩公已是第二次救了奴家了,離了恩公,奴家無處可去。」那女子說完,潔白的腳點地,朝鐘留靠近。

  她越靠近,鍾留越後退,順手將腰間的葫蘆拿出,鍾留對著她道:「你別逼我收了你啊!」

  「恩公不記得奴家了?二十年前在雲仙城,奴家倒在血泊之中,內丹被盜,是恩公救下奴家的。恩公還帶奴家去了京都,護奴家周全,幫奴家討回了內丹,這些……恩公都不記得了?」那女子說完,伸出手朝鐘留摸去,正要探到他的心口,鍾留一把七星劍出,擋在胸前。

  他皺眉道:「你你你……你別浪!我不認識你!既然你不走,那我走!算你狠!」

  鍾留說完,轉身便使了輕功,腳踏樹幹匆匆離開,從背影看,就像是逃。

  離了林子,鍾留走入大路,這才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他伸手拍了拍心口,那裡還砰砰直跳。

  「娘喂,難怪方才看見她背上有花兒覺得眼熟,還真是那隻五尾狐啊……」鍾留皺眉,回想起無常大人幾個月前回去時對他說的『小心遇妖』,莫非是他已經預料到此事?

  當年鍾留交還內丹護白球修復,打了個瞌睡醒來發現床上躺著的女人一絲衣服也沒有,還伸手朝他勾了勾,說的也是『恩情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這種話,當時就把他給嚇跑了。

  現在想來,他莫非是被這女妖給盯上了吧?

  「跑跑跑,這地方不能久留!」鍾留腳下提氣,再度使了輕功飛離。

  林中白衣女子站在原地,一雙媚眼滿是震驚與淒楚,周圍已經搜尋不到鍾留的氣息。

  方才朝林子外頭跑去的幾個大漢又匆匆跑了回來,五人站在女子身後,見那女子身上的傷口逐漸褪去,一絲痕跡也不留,站在月光下,正如月下曇花盛放。

  「老闆娘,您恩公呢?」一男子問道。

  白衣女子抿嘴,一跺腳,回頭朝那五個男人瞪過去,身上衣服已經穿好,她面容依舊嬌媚,眼神卻含了幾分威武:「是誰告訴老娘說這法子管用的?為什麼恩公被嚇跑了啊?這麼多年過去了,幾個月前才找到他,人都跑了你們賠給老娘!」

  「是他出的主意!」四個男人伸手指著還在揉後腦勺的男人道。

  那男人愣了愣,有些委屈:「說書的都是這麼說的嘛……」

  「你們再想想主意,務必要讓恩公對我動心,不然老娘扣你們工錢!」白衣女子呵斥完,一揮衣袖,化作一縷白煙朝鐘留追去。

  「啊……老闆娘好難伺候啊。」一男子道。

  「誰讓咱們小時候都是她救的呢,這是命,認吧。」另一男子道。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啟番外。

  因為正文已完結,又有新文的原因,所以番外最遲隔日更新,偶爾有空就連更。

  願意看新文的可以支持一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