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鶴的執著倒是毀了他原本擁有的才華。閱讀
往往世間之事便是如此,知道的少的不見得多快樂,但知道的越多,往往越迷茫。
朱鶴瞬間蒼老,察覺到結界消失的那瞬,他化作一縷紅煙掩面而去,單邪並沒有阻止他。
單邪這一雙眼可看人生死,在他的眼中,朱鶴的壽命已經到了盡頭,最遲就在這幾天,他必然會去地府報導,其餘法子,藥石無靈。
白球還躺在床上睡著,三人進屋仿佛只是一瞬的事兒,他們在單邪的結界中待了好似很久,實則出來之後,陽光也不過才挪了一寸。
姜青訴讓沈長釋在白球的房間內守著,自己與單邪到了隔壁去,順便讓樓下的小二送點兒早飯過來,包子饅頭皆可,她不過是剛被朱鶴說煩了心,想找一找自己能否嘗得出人間百味來。
小二端了一屜小籠包上來,還加了一個醋碟,姜青訴瞧見了高興,熱騰騰的包子一口咬開裡頭還有燙嘴的湯汁,這一口包子愣是將她滿心的煩躁不安給沖得煙消雲散了。
單邪見她吃得開心,目光柔和了幾分。
姜青訴道:「單大人可知,在你那咫尺天地之間,你與朱鶴談天論地,我都聽不大進去,反而是沈的一句玩笑話,直戳我心。」
「什麼?」單邪問她。
姜青訴道:「沈說,他原本有些怨自己不夠聰慧,見了朱鶴才發現,原來太過聰慧也不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人與鬼,天與地,其中奧秘何其之多,能參透一二已是了不得。」單邪道:「人對未知總有恐懼,故而才怕鬼,實際上世間惡鬼少之又少,不會無端害人。與此同理,人怕鬼,也怕神,超出所知的能力他們都怕。知道的越多,得知天地之間之廣,或敬畏,或膽怯,認知了自身的渺小,便容易走向極端。」
「哪種極端?」姜青訴含著包子口齒不清地問。
「或開天眼,通天地,心已脫離凡塵,肉卻深入凡塵,往往造福千萬,功德加身。」單邪展開扇子晃了晃說:「或迷心智,不屑生死,棄卑微肉身,妄主宰塵世,便如朱鶴這般,身在凡塵,卻看不透凡塵,自以為至高無上,實則,他的恐懼更多。」
姜青訴唔了一聲。
單邪挑眉:「怎麼了?」
「好吃!」姜青訴點頭,夾了一個包子沾了醋遞到單邪到嘴邊:「你嘗嘗。」
單邪瞥了一眼面前正在冒著熱氣兒的包子,道:「我嘗不出的。」
「其實我也想過,你總覺得你嘗不出,所以才不去嘗,整日喝水都只喝白水,若非閒著沒事兒,你恐怕連水都不和,你這般永遠也嘗不出人間百味。」姜青訴道:「好在有我,我幫單大人先嘗百味,確定好吃了再給你吃,你還不樂意?」
單邪見她嘴上吃得油光發亮的,又冠冕堂皇地說了這番話出來,再不吃的確顯得不領情,於是張嘴將遞到自己嘴邊的包子吞了下去,在他嘴裡,嘗不出什麼,不過見姜青訴笑彎了眼,倒是有些趣味。
姜青訴見單邪把包子吞下去了,抿嘴笑了笑說:「你瞧,包子不如你想的那般沒有滋味兒,這與你長著相同一張臉的人,也不如你想的那麼驚人。我雖不知與單大人有一般樣貌的人究竟是誰,但經過此事,想必單大人也明白,心中所懼並不可怕,只要一步跨出,便不必回頭了。」
單邪垂了垂眼眸,只說:「再讓我嘗一口。」
姜青訴咧嘴一笑,夾起包子正要餵到單邪的口中,客棧的走廊里就傳來了噠噠腳步聲,鍾留跑步從來不知收斂,恨不得將所有人都吵醒了。
他先是跑到自己房中,一瞧白球在,沈長釋也在,沈長釋正剝花生給白球吃,花生米放在手心沒餵到對方嘴裡,白球手腳並用爬上桌子湊到跟前去咬。
鍾留見到沈長釋,愣了愣:「就你一個人?」
「無常大人與白大人在隔壁呢。」沈長釋說,然後將花生米塞進了自己嘴裡,白球扁著嘴,差點兒就要哭出來,她鼻子皺起,發出呲呲叫聲。
鍾留關上門任由沈長釋逗狐狸玩兒,自己朝隔壁房間走去,站在門口,他有些猶豫,敲了敲門後問:「無常大人,白大人,我方便進來嗎?」
姜青訴將包子塞進了單邪嘴裡,道:「進吧。」
鍾留推門而入,沒瞧見兩位大人正做什麼非禮勿視的事兒,鬆了口氣道:「我方才在屋頂上守著那玉子許長時間,見到官差將她送出了林子,然後她就進了轎子回去秦楚笙簫處了,我並未近身,也沒瞧見有什麼煞意,恐怕那神秘男子並沒與她碰面。」
鍾留這麼說,姜青訴才啊了一聲,他們回來的時候沒把實情告知鍾留,傻孩子回來還與他們報備呢。
姜青訴嗯了一聲:「他們的確沒碰面,還有那神秘男子的事兒……也差不多解決了,不過你見玉子一人,有無把白球的內丹給拿回來?」
鍾留一愣,臉上紅了紅,然後彆扭地搖頭。
姜青訴嘶了一聲:「你傻嗎?這是個好機會,你不拿還讓她帶回去,這等狐媚東西留在人的身上得起多大禍事,重可禍國殃民可你知道?」
「知道。」鍾留撇嘴,先前的皇帝也沒少被狐妖給迷惑的,後來導致王朝衰敗,幾百年的基業蕩然無存,史書有記載,他如何不知?
不過……
鍾留伸手卷了卷衣角的布料,話沒說出來,姜青訴就明白了。
眼前這看上去三大五粗的男人,不論過去多少年,依舊無法近女子的身,更何況玉子的確是個會些魅惑手段的風塵女子,鍾留最怕『浪』,他若去,玉子朝他哼一哼,撒個嬌,他必然捂著鼻血撒開腿逃了。
「此事,恐怕還得麻煩白大人了。」鍾留道。
姜青訴垂了垂眼眸,不知想到了什麼雙眼頓時明亮了起來,她抬眸的一瞬朝單邪的身上瞧過去,鍾留覺得情況不妙,他想逃,不過當下情況,他無法逃。
單邪瞧見姜青訴的目光就明白她要做什麼,晃了晃扇子眉頭輕皺,一口嘆氣輕不可聞。
姜青訴說:「單大人陪我一道去吧?我順便,帶你瞧一瞧這人間百味中的另一種味。」
「什麼味?」鍾留好奇問。
姜青訴將單邪手中的扇子奪過來,給自己扇風說:「女人味。」
鍾留驚了,他朝單邪看了一眼,單邪輕聲說了句:「不去。」
「去嘛!」姜青訴合上扇子,用扇子戳著單邪的肩膀:「去嘛,去看看啊,並且若那玉子身邊還有什麼朱鶴先前留給她的東西,我若一時不察再被傷了怎麼辦?單大人去除了見識女人味,也可及時保護我啊。」
單邪頓了頓,朝她瞥了一眼,眼神中的無奈姜青訴盡收眼底,她覺得有趣,於是抿著嘴眨了眨眼睛,擺出撒嬌姿勢,扇子還在單邪的肩膀上戳:「去吧,單大人去吧。」
鍾留背後一層冷汗,立刻拱手:「我,我先回去了。」
然後一點兒也不敢逗留,立刻回到了自己房間。
沈長釋見他幾乎是衝進來的,愣了一下,問:「怎麼了?」
鍾留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白大人要帶無常大人去秦楚笙簫處。」
沈長釋眼眸一亮:「我能跟上嗎?」
「你跟上去做什麼?」鍾留問。
沈長釋將逗白球的花生往桌上一放,緊張焦急地擦了擦手道:「我若不去,這等好看的畫面沒瞧見,讓我貧空想我可想不出,你可知我的書停了多久?」
「什麼書?」鍾留不解。
沈長釋道:「白姓娘子與其夫君閨房二三事啊!」
鍾留:「……沈哥,你該不會一直都在寫白大人與無常大人吧……你不要命了?」
「我本就死了。」沈長釋撇嘴。
「你不要魂了?」鍾留還從一連串的震驚中沒反應過來。
沈長釋道:「你可別小瞧了我寫的這本書,絕非凡品,與我先前寫的那些淫詞艷曲可不相同,就拿他們鴛鴦戲水的那一段來說,我可寫成了三百字的長詩,並且絲毫沒有減弱無常大人的英姿雄風……」
「你真的不要魂了。」鍾留捂著耳朵沒聽下去,他怕自己聽多了,有朝一日這本書東窗事發,他會跟著沈長釋一同倒霉。
姜青訴晃了單邪許久,單邪才以護她周全這一項理由答應陪她在晚間去秦楚笙簫處,幫白球一個忙,把她的內丹給奪回來。
白球是妖,但妖也分好壞,許久之前他們碰到過的阿武是個半妖,心地卻比許多人都善良。有些妖身不由己,若非有白球的內丹指路,他們也未必能這麼快找到朱鶴,一個小小內丹,還她又如何。
這回姜青訴沒扮男裝了,不過她也沒穿裙子,一身衣物雌雄莫辯,簡單幹淨,白衣翩翩。她將沈長釋先前給她買的白紙扇拿在手中,學著單邪晃扇子的舉動,出門前朝單邪挑眉逗弄了一下,單邪見她這樣子,瞳孔略微收縮。
「如何?」姜青訴挺了挺胸。
單邪道:「好看。」
姜青訴一愣,臉上突然紅了起來,她眨了眨眼睛單邪瞧過去,抿嘴說:「這還是你第一次誇我。」
「實話實說。」單邪說完,伸手將她頭頂的玉冠扶正。
姜青訴摸了摸臉頰,對著單邪彎著眼睛一笑:「等會兒見到的好看姑娘多著了,屆時單大人是否還會說我好看?」
「你知道的,人之皮囊在我眼中並無差別。」單邪說。
姜青訴略微抬頭:「那你還說我現在的模樣好看?不是沒有差別嗎?」
「你向來與他們不同,不論是皮囊,或是魂魄。」單邪說完,握著扇子的手緊了緊:「我想吻你。」
姜青訴的臉更紅了,她展開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臉,一跺腳道:「都與你說過了,這種話,不能直說。」
「可能直做?」單邪問。
姜青訴又是一跺腳,扇子沒拿下來,手朝房門過去打算開門出去,壓低聲音嗔道:「也不可做。」
她的手指搭在了門上,還未開門,單邪微涼的手指便蓋在了她的手背之上,然後五指穿過她的指縫交握,她背後貼著單邪的胸膛,鼻息間能聞到清冽幽香,心口的跳動幾乎要衝出胸腔。
單邪的聲音如甜酒醉人,輕描淡寫道:「我偏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