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張垣鄭綢,萬叢花紅

  第417章 張垣鄭綢,萬叢花紅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他隱約聞到了檀香,但又好像不是,有些像是多年前在古霞口的麝香,他再要去探知,這抹香氣忽然懸浮著消失了。

  酥酥麻麻的從胸腔到大腦一直悠然未斷。

  爐子上燒著水,陶蓋被水蒸氣一下又一下的鼓動著,濃重的藥味充斥著全部的空氣。

  櫟陽的這一處院落,四處都是淡雅的青竹色,掛著的白色絲帛上淺淺印著新鄭舊地的圖紋,更有棗樹環繞。

  鄰人正忙碌著將自家的院子周圍種樹苗。

  樹苗的葉片很大,枝幹呈黑褐色,纖細修長。

  秦人土地多以種植糧食,院側也鮮少種花樹這類東西。櫟陽在孝公時期乃是秦國之都,這裡的規劃一切應以都城之備,連田地也不例外。

  張垣一問才知,櫟陽城中的藥鋪近半年皆在高價購買玉蘭。

  「此地偏寒,如何能在冬季種玉蘭?」張垣一邊想,一邊要進屋。

  一個清脆的聲音驀地從張垣身後響起。

  「等到了春天,你就知道了。」

  少女的發鬆松的束在腦後,挽起袖來,露出又白又纖細的胳膊,她一邊說著,一邊麻利的用鋤頭將泥土挖出條凹槽。

  「田嗇夫說都城傳來了個很新鮮的法子,大棚培植,就是說可以造一間暖室,將這些種子放在裡面存養。」

  鄰人也點點頭。

  少女見他對她所言感到懵懂並不煩躁,而是耐心的解釋。

  令張垣愣住的不是話,而是她的音調,她不是說的秦國話,而是他熟悉的韓音,許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語調了,張垣愣住,一時間有些彷徨。

  少女笑著,「你大概是外鄉來的吧。我們這兒都是這樣做的。」「我父親學到的這方法可管用了,要不,你也拿這株苗回去試試?」

  「我,」張垣話沒說完,手中就多了株玉蘭苗。

  少女擺擺手,「若有育苗什麼問題,你可以來三道村裡頭找我啊。若你養得好,興許春天還能開花。」

  她說完就扭過頭扛了鋤頭在肩上。

  她鼻樑上有一顆小小的痣,靈動若在枝頭跳躍的雪雀。

  張垣在人生的頭十六年裡是貴族,剩下的十年在秦國幾乎是被監視著的養尊處優。

  傾軋下來的一切折磨被張良給擋在了前面。

  他哪裡會做農活,更別談種樹。

  好像少女見他不情不願,已經走遠了。

  張垣看著手中的樹苗,他忽地抬頭,喊住離開的少女,「我試試看。姑娘叫什麼名字?」

  聽到他的聲音,女子背影明顯一頓,側過臉,「……你叫我阿綢吧。」

  張垣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記憶太模糊,已經想不起來了。

  女子離開這個村子,一輛馬車秘密接走了她。

  「女郎,您到這兒來私自見張家的人,怕是會給水令帶來危險啊。」

  鄭綢神情落寞,「若非我看見李斯給父親的書信,我怎麼會知道,原來父親一直瞞著我,他不將我從韓地接來秦國,是怕我去找他。」

  「女郎。您之前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有人說永安公主當年被韓王所縛,閣樓縱火之事另有蹊蹺。那並非是張氏的救命之恩,而是他們要殺她。……水令一再要求我們不要觸及秦國王室之事,要不女郎,我們還是不要再來了。若惹公主不快,乃是大忌。」

  鄭綢沒有見過永安公主,也從沒有在她父親鄭國口中聽過她的名字。

  但父親的忘年交——那個年輕的魏國公子,魏王魏咎在登門拜訪鄭國時,卻在不經意間提過兩次。

  魏咎當年公然求娶過永安,被她拒絕,不久後又輾轉來到咸陽。

  該說這兩人該是仇敵,也尷尬得不可能有交情。

  但在他口中,那個舉國上下的官僚都懼怕的公主殿下,實則是個很真誠的人。

  「永安公主若不讓我見張垣,我不見就是了。但她這不是還沒阻止我麼。」

  「……那是您偷偷跑出來的啊女郎。」

  眼前大雪消融之後的土地顯露出了原有的模樣。

  其實張垣對眼下的生活已經感到十分滿足。

  他只是聽他哥哥的安排幫嬴荷華和淳于越說了些好話,解除了禁書之後。如兄長所言,他們真的能夠金蟬脫殼。

  張垣被秦國官僚——廷尉李斯親自安排到了櫟陽。

  不多時,他的兄長也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櫟陽。只是難免經過了牢獄之災,身上多少帶著傷。

  張良身體本就不好,這一折騰,也就一直斷斷續續甦醒的狀態。

  在此期間,張垣不止一次在想,嬴荷華居然沒有阻止他們離開咸陽?

  這十年以來,從心而論,在秦國的日子,張垣過得還算不錯。他知道多少是因為嬴荷華的關係,很少人會對張家不敬。

  他父親卻和昌平君一同鍛造鐵器。

  張垣覺得他們在那時候就該被滿門抄斬了。

  他不知,哥哥與他不一樣。

  他從不知博浪沙的刺殺,哥哥和韓安會是主謀。

  他也不曾知道,哥哥臣服於秦,卻無法擺脫那一顆韓心。

  張垣想,事到如今,大抵是嬴荷華大發慈悲準備放過他們,又或許是她膩了。

  張垣為兄長感到憤憤不平,但又很能從貴族的出發點來理解這些事。

  因為咸陽傳來了更新的消息,櫟陽臣民皆在歡慶——荀子至秦,至聖先師願意離開齊國來到秦國。

  這不就意味著,秦國離統一天下只有一步之遙了。

  但張良醒來之後,沒有過多的話要說。他甚至在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也沒有過多的反應。

  所謂長兄如父,張垣從不隨意揣測張良要做的事的正確性。

  更為神奇的還有一件事,這段時間,鄭綢經常出現在櫟陽,她來找他種花,選苗。張垣漸漸感到樂趣。

  他小有所成後,想起了張良,以前在秦國咸陽的院裡,他種了很多月季花,如今來了櫟陽,張垣也就一本正經的端來了一盆月季花問張良,「兄長還種這個嗎?」

  張良等著他下文。

  張垣吐槽道:「之前你院中的那兩盆也不知是誰送的,栽得差長出來的花只有頭一回好看,後面的幾乎全枯了。阿綢姑娘說許是因為養分不足。」張垣又看了眼陶盆裡面紅艷艷的花朵,「其實也有可能是這花太堅韌,在冬天反而開得好,春已至,兄長今年不如種這種新苗?」

  只見張良蹲下身,勉強看了眼,又仿佛有強迫症般稍稍扶正了它歪了的枝頭,站起身,淡淡道:「我不喜此花。」

  張垣怪異的看著他,「那這要怎麼辦?」

  「隨你。」他說罷,他的目光沒有一秒再停留在花上,背身走入了屋內。

  鄭綢可不忍心隨意處置,她和張垣研究了很久才把這好品質的花給培植嫁接出來。

  張垣也在暗地裡哼了一聲。

  「他不要,種我院子邊上吧。」張垣想了想,「兄長曾侍養過玉蘭,要不我們移植了給他換成玉蘭樹算了?」

  鄭綢想起了年幼之時,笑道:「沒問題。」

  春風吹來,暖洋洋的光籠罩在他們身上,紅花綠葉,回眸笑顏,這才叫好春光。

  1.新鄭市市樹——棗樹市花——玉蘭

  2020年11月25日,由新鄭市五屆高官會第二十九次會議正式通過。

  新鄭是有名的紅棗之鄉,新鄭紅棗又叫雞心棗。本地種棗歷史可以追溯到裴李崗文化時期,目前當地還有百年以上的古棗樹幾萬棵。

  玉蘭,原產自中國,目前南北各地都有種植,一般在早春時節開花。

  2.玉蘭樹的生長既怕旱又怕澇,如果土壤過於乾燥會導致葉片卷。

  3.在秦國設置縣令之前,秦律稱一縣之長為「縣嗇夫」或「大嗇夫」。而就在縣一級的屬官裡面也有「田嗇夫」,他掌管全縣的耕地和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