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偏我執念

  許梔不知這是第幾次辯駁諸如此類的問題。👣🍭 6❾ᔕ𝐇𝓾𝔁.ᑕσΜ 👻⛵

  城父的月色比楚國行宮要散漫。

  她沒聽扶蘇的話,獨自換了衣裙,偷偷跑去驛館。

  如果有什麼事情,是超出了既定的程序,那麼今夜去見他,便是她軌道之上撞上的犀牛。

  竹影寥廓,隔一對軒窗。

  裡面的人絕對不知道,她會在回咸陽的路上滯留城父一日,他應該也不會知曉,她會在今夜悄悄尋他。

  許梔想去叩門,剛把手放在門枋,手又縮了回去。

  她盯著那扇門上,直到看清楚了上面鑿刻的牽牛花藤蔓。這是韓地的土壤喜歡的花草,咸陽鮮少生長。

  這扇門內的人,不會說那句:進來就好。

  許梔不知道自己在門外站了有多久,一直站到了月亮從樹梢爬升至夜中,房內的主人歇了燈。

  方才入館的女役打了西廂房客人的水來,她拎了個桶子,朝許梔揮了揮手,「唉,小夫人你怎麼還在這兒?張大人鮮少出門,很少說話,你在這兒站,怕是幾日也見不得他人了。」

  小夫人?許梔倏然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並不,」許梔剛要說完,又突然改口,「對,是……」

  可她聲音太小,女役沒聽清她言辭之中的轉折,以為她說開不了門。

  「門栓了?」女役秉持有助人為樂的心態,將門開了個足夠她進入的空間。

  「我方才就看見夫人在這裡等,這下不用了,你進去就是。」女役從斜跨在側的包中又摸出了一支蠟燭和一支火摺子,「吶,正好把明日張大人所需的燭火給你,錢已經記在帳上。」

  女役說完便提上了木桶離開。

  她心臟砰砰直跳,就站在中堂,方才還鼓足了的勇氣,現在全部都泄了氣,不敢往裡邁。

  驛館的房間比張良家裡的寢居小。

  燈剛熄不久,張良應該不能這麼快入眠。

  她來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就是來解釋她為什麼去楚國,亦或是為什麼殺了人。

  她相信自己有著極好的耐心與表達能力,不會變成一團亂麻。

  「張良?」

  沒有回應。

  許梔乾脆點燃了手中的燭燈,房間燃起了一明滅的火,照見了房內布置,屏風之側有一書案,深檀色的案面整潔乾淨。

  她端著燭台,往裡走了兩步,燭火被放置於不遠處的案台上。

  月如素銀,自竹窗傾灑於她朝思暮想的面容上,朦朦朧朧,清清淡淡,溫潤之色猶如希臘神祗的白石雕塑。

  許梔垂首,坐在了他床榻一側,「子房?」這一道素月,與古霞口的雪風很是相似,都是白色,也都清冷如霜。

  她不禁伸出手。

  剛剛碰到他,榻上的人睫毛顫了顫,然後慢慢睜開眼。

  他醒了。

  「荷華。」他撐起來看她,目光追逐著她的面龐,又繞到了她的眉眼。

  他抬手去觸蝴蝶翩躚的眼睫。

  月色從他的鼻樑挪到了他眼中,不知是有這麼久沒見了的緣故,還是她因此夜太濃,而錯看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種,很輕柔的,能夠融化世間所有堅冰的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她一時怔住,幾近溺斃。

  從前,他的眸中始終恪守著清醒,從未縱容自己繾綣,更不會表露任何纏綿。

  「荷華為何在這兒?」

  她脫去了公主的妝發,也依舊美麗,若忽略她的眼睛,便就像尋常女子。

  「我聽王兄說你從大梁回來,要在城父祭祖。」

  「城父。」張良自語,復又問:「你從陳郢回來了?」

  她頷首一笑,「是啊,我很快就回咸陽了。」

  張良長發未冠。

  他要想推開她勢必會扯著疼。

  她使壞地抓住一絡,再藉此拉近了與他的距離,她看著他的眼睛:「子房,你祭完族也和我回咸陽吧。」

  張良很柔和地回了一個『好』。

  清輝幾許,漫漫一室。

  她沒有說及笄之後將面臨什麼。張良也默契地緘口。

  她往前一挪,「我這時候來見你的確於禮不合。」又靠近他,抬首輕輕笑:「但我想你了。」

  張良沒有出言要她修飾所言,意外地回抱了她。

  她很能自己找位置靠,張良這一收臂,倒讓她不自然,她驀地抬頭想一探究竟。

  鼻尖不慎碰到他的下巴,大概把張良弄癢了,他垂首想要將她從懷中拎出來,她見狀,目光相撞,她摟上他的脖頸,嗔道:「再也不准推我。」

  他無奈寵溺地對她笑了笑。

  許梔富有條理的言辭瞬間被這個笑容給打亂了。

  她翻來覆去解釋她在楚國的原因。只說明了一點,她希望他能快一些回到咸陽,離潁川郡的漩渦遠一些。

  「我知道。」他說。

  「當真沒有其他要問?」

  「沒有。」

  「比方說,王賁?或者水灌大梁背後的設想?亦或是,城父?」

  他輕輕搖了搖頭,整個人仿如置身於一種縹緲虛無的清影之中。

  張良從懷中拿出一枚剔透玉環。

  玉環雙紋,捻穗以結。

  夜色重,燭光淺,許梔不太能看清楚玉環上的紋飾,能明顯地感受到玉器的潤澤。

  殊不知,他只敢在夢中,才允許自己忘記一切束縛,掙扎,絕望,隔閡,對立。

  屏上一幅殘卷,對畫雙影。

  「玉環本是兩支,先妣陪嫁之物。此環作遺,父親交我與延寧一人一隻,期以願琴瑟靜好。荷華,我知你不喜素環,望若不嫌。」

  微風入窗,澄月如水。

  她心房一震。

  他不給自己聽到她答案的機會,他垂首,很快收住她後頸。

  許梔微微偏過頭,鬆開他的發,攥了他肩上的衣服,與此同時,手心玉環也捏得更緊。

  這一個吻,好像與之前都不同,許梔能感受到他不再刻意收斂住或放大的情緒。

  談不上澄澈見底,卻更加直白真實。

  燭火一晃,恰好照見了她鬆開的領口。

  不知是嫉妒作祟,還是什麼不可名狀的憤怒。

  在夢中張良還是想起了邯鄲,他同意自己違背了禮教的念頭。

  呼吸漸重。

  他覺得這很荒唐,縱然深知是不斷重複著的假象,卻無法自拔。

  他頭一次想要涉足其他地方。

  等他這樣做的時候,許梔鎖骨處一重,她瞳孔放大,一聲細微的「疼」從口中滲出。

  「別怕。」他嗓音低沉。

  怕?許梔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怕的。

  當年在新鄭,她不也是這樣咬了他的麼?而且更狠,更重。

  她的眼睛盛放在黑夜之中,似乎消減了與生俱來的嬌蠻跋扈,眼波一橫,恰似春意碧波婉轉。

  玉環:瑞玉示好和諧配飾

  玉環自出現以來,始終是裝飾性的配飾。春秋戰國時期,由璜、環、瓏、琥、觿、珠等組成的「組佩」,受到貴族階層的追捧。組佩以玉環和玉璜為主體,玉質的瓏、琥、觿、珠為懸飾,貴族佩戴組佩,以玉德彰顯人品和權威。

  「環」和「還」諧音,故而玉環是寓意美滿和諧的信物。荀子云:「反絕以環。」在古代社會關係中,一方把玉環送給另一方,表示召回絕交的人,恢復原來的關係。當罪臣流放外地時,如果收到君王送來的玉環,說明當事人還有復見君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