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隔火

  李賢生怕多遲疑一秒,他就反悔了。👤💝 ❻❾รн𝓾ⓧ.¢𝕆𝐦 💀👹

  直到見她的拂袖而去,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月色如許,晴朗之夜,霧色散去。

  然而許梔並未立即回宮。

  她等在花圃之中,方才佯裝負氣離開,裙擺沾上了些府中的雜草。

  「李賢到底怎麼回事?」

  無人回應。

  她輕呵一聲,語調驟然變冷,添上盛氣凌人的語態,「本公主不想說第二遍。」

  暗衛赫然心驚,這些時日以來,嬴荷華從未感知過他的存在,今日怎地突然把他給叫了出來。

  風動搖曳,護佑她左右的暗衛於竹林幽處現身。

  他走出來,一邊想:永安公主所問,的確一針見血,她已經知道自己是出於李賢的擇選。

  被選中的人費勁心思,選擇的人也煞費苦心。

  可那位李大人卻只給了他一道命令:一切皆聽命於公主。

  許梔見這暗衛還不說話,不免有些火氣,她容忍李賢的人潛藏在身側已經多日,現在叫出來問個話,還這麼費勁。

  她向來是喜歡挑戰高難度的問題。

  於暗色之中,許梔沉聲道:「父王與王兄給我的護衛,都不及你會藏聲息。」

  「公主。」暗衛頓首,跪膝著地。

  她見他還是不回答她的問題。

  許梔也不著急,身邊有暗衛在監視她這個問題,她早就想處理,今夜反倒還算是個契機。

  許梔提著李左車塞給她的燈,挑起來,黃色的燈將渾身深黑的人照得亮了幾分,但還是黑的,看不太清。

  「站過來。」

  她這一喊。

  暗衛起身,順從往前走了幾步。

  他步伐極穩當,也不知道穿的什麼鞋,走路都沒有聲音。

  這人從暗夜中現身,方才就隱約可見他身形頎長,走近了更覺他非同一般。

  暗衛不戴冠加簪,只用黑布扎高了頭髮,腰間掛了一柄非凡的黑色長劍,這把劍在月光之下散發著寒意,可感知到它殺過不知數的人的血腥氣。

  不像是李賢給許梔的壓迫,更非是明白張良籌劃之後的驚悚。

  這個暗衛現身之時,給人的衝擊很直接。

  只有危險二字。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暗衛,許梔還以為他是被人派來殺她的殺手。

  不同於刺客,是能當著面直直白白地要殺人的那一種冷冽。

  其實他手上這劍,許梔曾見過。

  不過許梔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多年前,這把絕世好劍在荊軻手中。

  他走近之後,又很快垂首,復現了方才單膝跪地的姿勢。

  暗衛抱拳解釋道:「公主,屬下確實不知李大人閉門不出之原因。」

  他態度恭謙,不免減去了很大一半寂冷。

  「你說,你是在誰底下食俸?」

  「……屬下食公主之祿。」

  「那你是護衛我,還是監視我?」她不依不撓。

  「屬下不敢!」

  說著不敢,卻還是不說實話。

  許梔深知自己若要問出話來,就不能在一個暗衛面前展現出半分膽怯的柔軟。

  許梔在李賢院中,也不操心自己毀了自己形象。

  正好他跪伏在地。

  她暗中咬牙,騰地抬腳,許梔覺得自己用了力,重重地踩在他的肩上。

  「不敢?我看你不敢也敢了!」

  暗衛肩上一沉,永安公主雖踩得不重,但的確跋扈。他想到她連朝臣也打得,他算什麼?

  「抬頭。」許梔沉聲,她抬手,正要摘下他的面罩。

  暗衛感到她的指尖拂過他堅硬的面甲,不由得一顫,趕忙拜道:「屬下昔年曾是罪徒,刺字於面,醜陋不堪。怕驚擾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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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梔見他大駭,不欲強求,便伸回手,覺得應該也差不多了。

  暗衛看到永安公主收回了腳,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那我們換個問法。你從什麼時候就藏在我的出行之中了?」

  「屬下是公主自趙國回都之後才在公主身側做護衛。」

  他聽她無所顧忌地笑了笑,「所以,你不知道我從前的事情?」

  她續言,「在咸陽宮,在新鄭的事一點兒也不知道?」

  「屬下不知。」

  「那為什麼做出一種很怕我的樣子?嘖,我又不會吃了你。你要是不說實話,我才會殺了你。」

  暗衛一滯,他不敢抬頭。

  只聽她笑得頗為張揚,燈火在他身邊搖晃,她應該在用手在推她的燈,一邊做出這種孩子氣的舉動,言語之中卻是處處中洋溢著殘忍。

  他不用細究也能想像得出,咸陽宮和新鄭定然不會發生太溫和的事情。

  她挑眉,故意這樣說,也故意要等著下文。

  「公主威儀,屬下敬畏。李大人之事,屬下實在不知。公主行蹤的屬下絕沒有透露。屬下對公主殿下忠心耿耿,絕不會做背主之事。」

  許梔看著不遠處李賢那間屋子還燃著燈,她道:「我怎麼信你忠心?」

  「公主所言,屬下必行。」

  許梔本不著急談,這會兒倒是覺得眼前的這個暗衛有幾分意思。

  「那好,想必你也聽到了,方才李賢說有事可寫章文給他。但我務必是要與他今日面談。要麼你把他給弄到前廳,要麼就讓他開門。」

  「諾。」

  許梔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麼幹脆。

  也不知道暗衛怎麼和李賢說的。

  不一會兒,許梔就進了屋。

  她堂而皇之地站在了李賢的書房內,屋分中堂與兩側室,分隔之間用了黑漆作架,不能看到內屋。

  窗柩都被關上了,只有明月入戶,在地板上淌出清冷的月光。

  屋內自然散發著檀香,燃極了多處的香爐被藏在了各處。鏤空龜形銅呈在了書案,裡頭放了沉香,這種深沉的香令本就肅穆的書房更一絲不苟。

  在許梔的記憶中,李賢不是愛用香的人。

  不過李斯喜香,她還記著他有一尊博山爐。

  李賢與她說過,自他和蒙恬從函谷關回咸陽之後,他省去了用香的習慣。

  而今李賢弱冠之後,常在官署,想來薰香該是儀禮。

  她看到了他,只是在那扇九迭雲屏之後。

  「李賢?」

  她往前走了兩步,想到左車的話,她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許梔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敏感的人,但自從他在雨里說了那些話,現在,她不敢直接衝到屏風後面和他面對面詢問他是否安好。

  她看見月光落在地上,像清澈的水。

  「你是不是真病了?」

  她捏著腰間的河圖玉佩,「我之前不適是……」

  他沉笑。

  「騙你的。」

  「……」

  「深更半夜與臣相會。公主不知這會很失禮?」他的語氣如常,戲謔之中帶著調侃。

  李賢用東西老氣橫秋。

  ……也就言辭的譏誚之間,還依稀有一種年輕的放漫。

  他人沒出面。

  李賢不出來是因為不但衣襟上血跡斑斑,口角還不斷在淌血。

  他已然沒法保持得體。

  許梔面前是一面白絹屏風。屏風上用黑墨畫了雲雷紋,雙面不透,只有燭火是相通的。

  兩雙影子隔火相對,看上去像是命運的錯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