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強取豪奪

  張府

  居室典雅而華貴,房中有草藥清香,熬煮好了的中藥在空氣中發苦。然而好在,適宜的梨花雨香蓋過了那些味道。

  許梔先到的書房,入眼皆是棕色與黃白,雖不及王宮華貴,卻也是古色古香。側櫃中全是大大小小的竹簡,這些竹簡整齊排列,尾部墜著各色的標識。案台上放置著一個檀木筆筒,筆筒上所刻紋路是一棵栩栩如生的松柏。案桌上攤開乃是一卷帛書,帛上所書乃是韓字。

  許梔懸空手肘,手指握湯勺柄。

  她擱下手中的稀罕的盞碗,這一隻玻璃盞還是從西域北地得來。

  手柄葡萄藤纏繞一圈,又浮雕了圓潤光澤的葡萄,這時候葡萄還沒廣泛傳入中原。盞上的每一顆都很飽滿,由於透明的玻璃,令這些葡萄更像是皎潔的珍珠。

  本是用以盛酒之名器,她卻用作它用。

  許梔知道他有很多的問題想問,先一步提了陶壺,倒了出了乳白色的參茸高湯。

  「聽聞你身體不適,我一早就來了。此為荷華親手所做,子房難道不先嘗一嘗?若冷了,辜負我的一番心意,我會傷心的。」

  實際上張良在節交替時節就在咳嗽,下山之際染了風寒,還被李賢打成內傷。

  沒出些大問題,也算他身體好了。

  許梔不容拒絕地把玻璃盞遞在他面前。

  張良勉強撐起身,半依在床榻,病容猶在。

  他未曾冠發,綰了一個簡單的式樣,合著髮帶與幾絡墨色落在身前。

  他白衣勝雪,清冷若霜,但恰恰面容看起來比平常要紅,好像還在高燒之中。

  許梔有些懊惱,李賢真的差點把他給殺了,在危險與危險之間試探,最後又把張良搞成了這個病懨懨的樣子。

  許梔從進屋到現在,他沒開口說一句話。

  她想起張良為人師的時候,也這樣。從來不會主動開口問些什麼,引導著她、等著她自己去尋問題問。

  他鮮少主動。一旦主動,那就徹底瘋狂。

  比如在終南山上。

  許梔坐在床榻一側,他伸手將她的碎發理在耳後。

  她對他諸如此類的溫柔舉動毫無抵抗力。

  而許梔也有很多問題要問,可一抬頭,見他此種容色,時不時又咳兩聲,她的問題也被咽了回去。

  悠然而漂游的臘梅花香,湯還冒著熱氣。

  來張家一趟,就為了從宮裡帶來一碗湯給他?嬴荷華要是真這樣簡單,張良就會覺得不可思議。

  一個覺得她不懷好意。

  一個覺得他高深莫測。

  融融樂樂的暖室,照見兩人各懷心思。湯勺碰接玻璃盞,呲呲作響像是雨點,又提醒著他們是自甘沉溺。

  各陷漩渦與誘惑,偏偏無法自拔。

  但見她神色自若,關切地望著他。他沒有起疑心。

  他的手與他的人一樣有一種沉穩的氣質,指尖的長度和輪廓流暢而優雅。

  他不緊不慢地用勺飲參茸雞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除此之外,勺子與盞都沒接觸一下。

  舉手投足之間全都體現出傳統貴族那種極高的教養。

  張良本要先行找理由去問她,不等他去尋,她已經自行前來。

  她特意穿了柔和色澤的衣物,月白色納入他的視線,不如往日扎眼,更顯緩和溫柔。

  他以為是她在跟他示好。

  可張良把湯喝下第一口的時候,就確定了參湯的味道不對。

  「公主想要他殺了我?」

  許梔置若罔聞。

  張良問的也只是一個態度和反應。

  「子房可要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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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梔壓根兒不回答他這個問題,笑顏如花地接過他手中的盞,低身回案添了湯,又將木勺子送到他唇邊。

  「不如再喝一口吧。」

  她湊得很近,近到感受得了她的呼吸,「你要閉上眼睛去嘗一嘗味道。」

  他不動,沒事,她動。

  曾在月季花中,她也是這樣遮了他的眼睛,張良的理智告知他應該遠離一些,不可往未知的領域一路墮落。

  潁川郡的事情,依據李賢在山上警告他的話,她可能知道了個大概。

  在張良看來,嬴荷華本來就時時刻刻懷疑著他的心意。

  當下,她端來的是毒藥,張良當可喝了。

  這與若干年前在新鄭有什麼區別?

  不過是反了過來。

  變成了她端著湯遞給他。

  張良居然覺得有些好笑。

  宿命迴響,到底在什麼時候開始奏起?

  許梔湊近了一些,面前這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疏離感倍增的瞳孔,令她也摸不准,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她的。

  「張口。」

  她遞到他唇邊,簡短的兩個字還是她的風格,說出來又是溫溫柔柔的語氣。

  她把他教的溫良恭儉,用得太偏頗。

  許梔手上的動作沒停,因為她湊得近,張良的注意力全在眼上,一點兒沒發覺。

  「子房,莫要逼我想出一些奇怪的方式讓你喝。」

  她的聲音還是柔和的。

  「……」

  室內的溫度上升了,懸浮在空氣中的全是逼仄於困境的浮光。

  現在,張良覺得胸腹間有些發熱。

  他微微擰眉,「荷華,你在湯里放了何物?」

  許梔盯著他的眼睛,笑了笑,「明明知道我放了東西,為什麼還要喝?」

  「公主所賜,縱是鴆酒,良何能拒?」

  「子房,你已經是秦臣,既然為秦國辦事,就要一心一意。為何念念不忘故主,你這樣三心二意,我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你。」

  她的手順著他的肩往下滑,落到了他腹側。

  雖然隔著衣衫,但這個舉動,像是在點火,令他如臨大敵。

  他想撐起身,伸手拉開她的距離。

  手腕一緊。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把他綁在了床側?!

  張良也是那種要他做出不願意的事情,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做。

  她揚起臉,臉上還掛著平常的笑意。

  「別動了。這是我讓人找廷尉丞借用的縛帶,還是先別動了。」

  張良明顯慌神,「公主此舉不可。」

  許梔起身,楚楚動人的黑眸凝視他的眼睛。

  「子房。實在抱歉。」她雖然這樣說,但動作沒停,甚至把縛帶綁得更緊了些,「我不知道該如何和你說,我知道你多半不會同意,只好出此下策。」

  她生得我見猶憐,眼睫覆蓋住烏黑的眼仁,減去了銳利,語調平添幾分柔軟。

  張良本來還在發燒,現在更是臉上呈現出一陣青一陣白,不知道要燒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