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劍底飛花

  嬴荷華的身影消失在這條山路的盡頭。💢🐳 6➈𝕤𝓱υ𝔁.𝐜Ỗᗰ ♔★

  秦之所以並天下者,諸人之力也。

  李賢換了左手握劍,劍尖拖在草上,雜草上裸露著顯眼的血珠。

  他走下梯,沒覺得自己手不及時治療就有殘廢的可能,而是當著張良的面,把血往袖袍邊上擦。

  他一邊擦,一邊說,「張良先生不愧是邦交之才,做事情這般沒有章法。賢當真是看律文看多了,一板一眼,不如先生輾轉之間就能覆手為雨。」

  那條深而見骨的傷口,正鮮血淋漓,監察之職,傷了右手,起碼三日內無法執刀筆,李賢毫不在意,仍由它將袖口上厚實秦國菱紋染成了紫黑色。

  李賢言辭見厲,但張良臉上的神色紋絲不動,還與他拱手,見了常禮。

  張良兀自往前踏了兩步梯,始終沒說一句話。

  往常李賢在他面前談及過嬴荷華,張良的態度也都很模糊,甚至是不帶一絲情緒。

  張良不是不知道嬴荷華要他來山上做什麼。

  而李賢來終南山也不可能單純是為了想見嬴荷華。

  扶蘇隨王翦在邯鄲大營之下有所歷練,現今,魏國之戰下,若嬴政有心,或許當要命之與兼備魏國戰事。

  嬴荷華正是想要助其兄一臂之力,這才在使臣上下功夫。

  魏咎與魏國息息相關,魏咎才是此行的關鍵之人。

  方才那一激,李賢必然與他生出更多嫌隙。

  嬴荷華同他講過尉繚常讓她去旁聽,如今看來尉繚授課,效果顯著。分而掌之,亂而收之,無拘手段,在乎多謀。她已將鬼谷子縱橫合縱那套計謀學了個六分像。

  李賢見張良目不斜視,握住腰上的佩劍。

  他萬般憎惡張良這種與生俱來的清高孤傲。

  李賢回憶起上一次。在潁川郡事情前後,頓弱的消息送到了嬴政面前,其中一個便是韓國申徒張良,然而張良流亡的本事一流,又有燕趙俠士相助,追捕多年難得。

  而現在,張良成了秦國的臣,正往取魏之行。

  因為李賢在外郡,除了要述職,很少去章台宮,但每每需要回咸陽的時候,便與他在章台宮抬頭不見低頭見。

  李賢盯著那張不管什麼時候都保持著雲淡風輕的臉,漸漸笑了起來,語調鋒利。

  「先生慢著。」他喊住他,「賢聽聞,亂韓之民在潁川。韓民暴動,流民意圖南亡楚國。潁川暴動,韓安在梁山當真什麼也不知道?」

  「韓王在梁山已有數年,」張良側身,用他的言辭回擊於他,「良聞邯鄲城中,韓安奔趙或是與監察見過面。然,良並未聽聞梁山守衛增多,或是哪個大臣被罰之事,看來監察並未有檢舉之功。」

  張良明明白白去警告李賢有知而不報的嫌疑。

  李賢覺得他真算是個極其厲害的對手,他笑道:「先生關係韓王動向甚緊。潁川馮安之事,若先生真的乾乾淨淨,又何必要放任永安來南鄭郡找我。」

  他盯著張良,挑明道,「上黨密案業已查清。若將秦國所知發往梁山,先生可會介意?」

  張良微微色變,「你這樣做,對秦國對韓地都無好處。」

  他好不容易讓韓安因鄭珧的事情安靜下來,依照韓安的性格,極有可能再生事端出來。

  只見李賢撕了袍邊,纏住傷口止了血。

  「令韓王在太廟為之禱告,或可抵不治臣民以亂秦之罪。」

  張良蹙眉。

  「今日在山上,但見漫山翠色,終南山還真是仙境。賢也倒是生出幾分暢快,我不妨再告訴先生一事。」

  李賢笑了笑。

  「魏國有鼓動韓地暴亂的嫌疑。你這番出使,若以此事為要挾,與魏國定城下之盟,可謂恰到好處。」

  張良沉聲,「監察之言,對魏在於欺詐,亦在威脅於良。」

  「魏國之事不是緊要,楚國才是勁敵。永安在想什麼,你我清楚。不過先生有沒有本事做得到,賢不懼袖手觀瞻。」

  張良以為李賢知道楚國聯姻一事,道:「楚國之事,順她心而行。」

  李賢見他保留著話,不由得開始懷疑起張良對許梔的感情。

  到底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想留韓王之性命的圈套。

  李賢瞥了眼張良,「莫怪我沒提醒你。已為秦臣,就別管你那故韓之地的事了,惹火上身,不消我出手,自有旁人要你死。」

  張良從容道:「故國已去數年,已見趙亡,更將新而觀。魏國或為良之策手,如此於秦魏皆利。有勞監察帶路,讓良與魏公子咎一敘。」

  「呵呵,張良。你覺得魏咎與秦為盟,是信秦臣多,還是你?」

  「邦交之中,要去了魏國才更知魏王之思。不過監察手傷如此,我亦勸監察還是先管好自己。」

  張良最後的重音落到了之前從未著重的話語上。

  他要是想故意激怒誰,完全不輸李賢。

  「既見監察所行以公主為先。公主之思,當以不傷民為重。」

  張良又道:「我亦勸你,無論好壞,魏國之事還是其他,要以無礙於我為始。」

  張良那種淡淡然的嘲諷,行為舉止間殺人誅心之論於無形。

  無礙於他。

  意思就是張良篤定李賢將輸得徹底。

  魏國之論。

  李賢堅持用王賁引水之法。

  張良卻想要另闢蹊徑。

  許梔。

  李賢從沒有想過拱手相讓。

  李賢從沒有任何一刻像是現在這樣憤怒!

  他腦海中揪成一根燒了火焰的繩,維繫著理智的東西,此刻已經全部被燒斷。

  「我當失悔!」

  他想要他去死。

  他要他死!

  無論怎麼算,張良早就該死。

  他再也不能停止更多的想像!

  殺了他的想法一旦湧現,便被自己的大腦確認為正確。

  劍已出鞘。

  一劍穿空!風卷殘花,花瓣在劍底翻飛!

  劍風凌厲,驚起層層迭迭的碎花之浪。

  直朝張良面門而去!

  ——

  而一個時辰前,許梔踏上車枋,掀開帘布,上了車,阿枝附耳過去,沒說幾句就被她止住。

  「公主,那我們是要等先生一塊兒回咸陽還是先回宮?」

  許梔壓住心緒,將神色收斂了回鎮靜,取了銅鏡,曲指抹去溢出唇邊的丹色,淡淡開口,「回宮。」

  阿枝越發看不透她眼底的晦暗神色。

  本來就已經是雜亂無章的枯草堆,分界線一點也不明晰。她只是扔了個火苗進去,就看這火到底能燒得有多大,才好判斷哪一堆草才是能夠成為自己的輜備。

  終南山上,她在,便會引導他們談及不關乎朝政的事務,既關乎她自身,又與楚策魏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她何不退身而觀?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