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陳慕白和段景熙年紀不相仿,也沒有交集,所以並不在一個圈子,如果非要扯上關係,那就是陳慕白的堂姐陳慕曉嫁給了段景熙的一個遠房侄子。

  即使不混一個圈子,外交部段王爺的名字陳慕白也是聽過的。段景熙比他年長,比他閱歷深,城中幾個世家都還是老一輩當家作主,唯有段家,段老爺子還在,卻是段景熙在掌權,在一群花白鬍子的老人中間,尤為顯眼。既是一家之主自然不會如他外表看上去那麼人畜無害,此刻又敵友不明,陳慕白的態度算不上客氣,卻也把握著分寸。

  陳慕白是什麼人段景熙也同樣聽過,說他年輕有為並不為過,風姿綽約,又生了一張堪稱完美的臉,怪不得那麼招女人喜歡,只是少了幾分謙遜。

  「說是朋友我是站在顧小姐的角度,於我而言,顧小姐並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段景熙大大方方的承認,言辭懇切,「我對顧小姐確實有好感,她被人設計,還和我有關,我自然要出面解釋。至於外交部是否要解散,我暫時還未接到通知,如果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至於其他的,我覺得陳家那個地方並不適合她,如果有機會讓顧小姐脫離那裡,我願意幫她一把。」

  陳慕白最是聽不得這話的,上次顧九思自己說都讓他跳腳,陳銘墨要把顧九思放到段景熙那邊的話還在耳旁,更何況現在換了別的男人來說,他深吸了口氣,「段王爺這話說得早了點吧?」

  段景熙不慌不忙的詢問他的意見,「是早了些,要不等舒畫嫁過去了再說?」

  陳慕白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聲音卻也平緩,「我不會娶舒畫。這話我可以對你說,也可以對任何人說。」

  段景熙最善攻心,「可是陳家不是你陳慕白做主,你說得未必算吧?而段家我說一沒人會說二,這就是我們的差距。」

  陳慕白一時無言。

  陳靜康在車邊等著半天才看到陳慕白陰沉著一張臉走過來,他提心弔膽的問,「少爺,是顧姐姐的病又不好了嗎?」

  陳慕白緊鎖著眉頭不耐煩的看著陳靜康,「你敢再多說一句我就讓你不好了。

  陳靜康一臉唏噓,捂著嘴去開車門。

  當天下午陳簇本來是休息的,卻被手術當天找陳慕白簽字的女醫生一臉為難的叫來醫院,支支吾吾的把手術單遞給陳簇,「陳醫生啊,真的要這樣存檔啊?」

  陳簇一開始沒明白她的意思,接過來一看,渾身一僵,立刻收起那張紙,方方正正的疊起來塞進口袋裡,頗有家醜不可外揚的意味,繼而有些尷尬的笑著,「那個……我回頭讓他補一張給你啊,這張我就先拿走了。」

  說完轉身往病房走。

  陳簇實在難以想像當時簽字的是不是那個陰鬱冷清的陳慕白!他當時真的知道自己寫了什麼嗎?

  到了病房陳慕白不在,顧九思已經醒了,但是對於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很疑惑,陳靜康手足舞蹈的跟她解釋,比劃的顧九思頭暈。

  陳簇氣過之後只覺得好笑,直接把那張紙遞給顧九思,「等小白回來了,幫我轉交給他,給他之前你可以先看看。」

  他話說得平常,只不過那張臉上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顧九思一臉奇怪的接過來,打開之後看了幾秒鐘,臉騰一下紅了。

  與患者關係那裡竟然寫著「尚未發生」四個大字!四個字恣意飛揚,是陳慕白的字跡無疑。

  陳靜康看著兩個人表情詭異,便探頭探腦的湊過來,「你們在看什麼啊?」

  顧九思立刻開始遮掩,如同陳簇之前一樣,工工整整的折了起來,塞到枕頭底下,還不忘敷衍陳靜康,「沒什麼。」

  陳靜康沒看到有些不滿,伸著手去夠枕頭下露出來的紙張一角,被顧九思一巴掌拍開。

  陳靜康捂著手放棄。

  陳簇忍著笑調了下輸液的速度,「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顧九思這個樣子實在沒法回答她很舒服,簡單的回了兩個字,「還好。」

  「術後最常見的併發症就是腹腔殘餘膿腫,所以放置了引流管並進行腹腔沖洗,等幾天之後,滲出少了就可以拔了。這幾天到了晚上可能會發燒,疼得厲害,忍著點,我跟小白都說了,晚上讓他留下來陪著你。」

  陳簇一臉正經,似乎只是以醫生的身份交待病人注意事項。

  顧九思聽了卻是一臉驚愕,「你……你在說什麼啊……」

  陳慕白哪裡是會陪床的人?

  在顧九思的印象里,陳簇實在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陳簇笑了笑,也沒解釋,說了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陳慕白在公司開了一天的會,傍晚才筋疲力盡的趕到醫院,顧九思剛做完手術不能進食,只能靠輸液維持體力,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看到陳慕白踏進病房的時候嚇了一跳。

  再見面兩個人各懷心思都有些尷尬,不敢去看對方。

  顧九思坐在床上低著頭,陳慕白脫了外套掛了起來才開口,一開口就是廢話。

  「醒了?」

  顧九思悶聲回了句,「嗯…..」

  顧九思住的是最頂層的vip病房,設施齊全而且安靜,不知道陳慕白在幹什麼,去旁邊的洗手間裡洗手半天才出來,看著她接著問,「還疼不疼了?」

  顧九思搖頭,「不疼了。」

  明明是最小號的病號服了,可穿在她身上還是松松垮垮的,再加上他問一句她才回一句,看上去格外瘦弱乖巧。

  陳慕白心裡一暖,聲音里都帶著暖意,「以後身體不舒服就說,不要勉強,我又不是魔鬼。」

  顧九思以為陳慕白是在怪他,這才抬起頭看向他,「我也不知道會那麼嚴重。」

  一抬頭就撞進他的眼睛裡,柔軟而溫暖。

  陳慕白狀似無意的問起,「你以前生過什麼重病嗎?醫生說你的免疫系統受過重創。」

  顧九思忽然斂了神色,全身緊繃,有些提防的看著陳慕白。

  陳慕白臉上漸有笑意,卻是極淡,「不願意說就算了,不要那麼緊張。」

  陳慕白溫柔得有些詭異,讓顧九思很不適應,睜大眼睛看著他,「你幹什麼?」

  陳慕白也不生氣,任由她看著,極自然的開口,「沒幹什麼,就是覺得以前對你不好,趁著現在還有機會補償就好好補償。」

  顧九思低下頭攥著被角不再說話,陳慕白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病房裡忽然安靜了下來。

  陳慕白突然走近,一邊抬手去摸顧九思的額頭一邊問,「還發燒嗎?」

  他指腹微涼,輕輕搭在她的額頭,幾秒鐘後皺著眉輕聲低喃,「好像還是有點燒。」

  顧九思全身僵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陳慕白碰觸的部位,也不敢動,只是呼吸亂了起來。

  陳慕白餘光掃到枕頭下壓著一張紙,為了消除尷尬便抽了出來轉移話題,邊打開邊問,「這是什麼啊?」

  顧九思只來得及「哎」了一聲,陳慕白就已經打開來看了,她立刻捂著臉再次低下頭去,不敢看他的表情。

  陳慕白自己也是目瞪口呆了半天,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憶到底是不是自己寫的,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偷偷去看顧九思,發現顧九思並沒看著他才鬆了口氣。

  很快顧九思耳邊響起輕咳聲,緊接著便是乾笑聲,陳慕白捏著那張紙晃了晃,「哈哈,這是什麼東西啊,怎麼在這兒,我一會兒拿出去扔了。」

  正好陳靜康推門進來,聽到這句,因為最近得罪了陳慕白便一臉殷勤的湊過去去扯那張紙,「少爺,要扔是嗎,我幫您。」

  陳慕白臉上還沒來得及綻放的笑容轉瞬即逝,他翻了個白眼,用力把那張紙扯回來,「有你什麼事兒?鬆手!」

  說完認認真真的折起來塞到口袋裡。

  陳靜康一臉無辜加委屈,不是他要說扔的嗎,怎麼自己幫忙還錯了嗎?明明要扔的東西幹嘛還好像很珍貴的樣子收起來。他怎麼覺得顧九思這一病他們家少爺忽然變傻了呢。

  「尚未發生」四個字像一道魔咒,陳慕白和顧九思更尷尬了,東瞧瞧西看看裝作自己很忙,就是不和對方對視不和對方說話。

  陳慕白指著桌上的水杯佯裝淡定的問,「你喝水嗎,我給你倒。」

  顧九思看他一眼,「我不能喝水。」

  陳慕白收回手,「哦,對,不能喝水,不能喝水。」

  顧九思看他渾身不自在,主動開口,「時間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陳慕白不想走,陳簇今天特意給他打電話交代了半天,讓他晚上一定不能走,可「留下來陪你」這話是打死他他也說不出來的。

  他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理由,「我還沒吃飯,陳靜康你去幫我買點。」

  陳靜康神經再大條也覺察出兩個人的彆扭和不對勁,早就想跑了,一聽這話瞬間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十幾分鐘後,病房裡飄著飯菜的香氣,顧九思無奈的看著在餐桌上吃得正香的陳慕白,他在一個餓得要命卻不能進食的病人面前吃得津津有味,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顧九思為了轉移注意力去看電視,調到某個新聞節目時,段景熙忽然出現在屏幕上,好像是個外交活動,攝像機下的段王爺神采奕奕,風華絕代。

  因為看到認識的人,她下意識的頓了一下,沒有繼續換頻道。

  不過停頓了一秒鐘的時間,耳邊就傳來陳慕白吊兒郎當的聲音,且帶著淡淡的鄙夷,「喲,這是誰啊,看上去挺不錯,人模狗樣的。」

  顧九思瞄了他一眼,她不相信陳慕白真的不認識段景熙,他剛才的話裡帶著不加掩飾的敵意,再加上她現在身份敏感,體內絕無僅有的那一丟丟奴性被激發出來,很狗腿的答了句,「我也不認識。」

  然後很快跳到了下一個頻道。

  陳慕白似乎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不再說什麼,叫陳靜康過來收拾東西,並打發了陳靜康回去,讓他明天早上來替他。

  陳慕白不過去衛生間裡洗了下手和臉,出來的時候電視依舊在播放著無聊的內容,可顧九思卻趴在床上沒了動靜。

  他心裡一緊,走過去才看到顧九思咬緊牙關,皺著眉頭,頭上都是細細密密的冷汗,額角的青筋都冒了出來,襯得整張臉蒼白的可怕,不時倒抽著冷氣。

  陳慕白立刻把擦手的毛巾扔到一邊,「我去叫醫生給你打止疼藥。」

  顧九思勉強的開口卻是安慰他,「白天打過了,醫生說不能再打了。我也不是……很疼。」

  陳慕白沉著臉,臉色格外難看,「顧九思,你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顧九思再笑不出來,長睫輕掩,微微顫抖。

  陳慕白坐在床邊去握她緊緊抓著床單的手,她的手心裡都是冷汗,一片濕冷。沒了床單,顧九思下意識的緊緊攥著陳慕白的手,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指節泛著骨頭的白色,陳慕白的一顆心像是被什麼細細密密的扎著,又疼又癢又脹。

  陳簇之前跟他說過,讓他做好心理準備,這個病發病的時候受罪,恢復的時候更受罪,可他沒想到她會疼成這個樣子。

  陳簇說得對,都怪他,怪他沒有看好她。

  陳慕白垂著眼睛忽然開口,「我上次跟你說,那年冬天掉到王府花園的冰湖裡,是真的,還被掉下來的冰柱刺中了胸腔,大半個湖都被血染紅了,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疼得馬上就要死了。」

  顧九思勉強開口配合他,「後來呢?」

  陳慕白沉吟半晌,「後來……後來我的身上到現在還留著傷疤,要不要我脫了衣服給你看。」

  顧九思很是無語的看了他一眼,陳慕白扯了扯嘴角,「不好笑啊,那我說個別的。其實從那之後我就挺害怕冬天去湖邊的,那天我們在冰面上走的時候,我的腿都是軟的,你肯定沒看出來。」

  陳慕白說出的字字句句細細碎碎的飄進顧九思的心裡,她知道他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依舊皺著眉卻笑了起來,語氣也輕鬆了許多,「我好像沒那麼疼了。」

  陳慕白卻忽然沉默了,看了她半天,她疼成這樣卻還要偽裝著來安撫他,一種別樣的情緒湧上心頭,他眉眼間的陰鬱越發明顯,一開口才發現聲音有些顫抖。

  「你再這個樣子我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顧九思再開口時眼睛裡泛著的水光越積越多,聲音裡帶著哭腔,「陳慕白,我真的很疼。」

  「我知道我知道。」他握著她的手,低頭去吻她的眉心,和滾滾而落的淚水,溫柔而憐惜。

  作者有話要說:看吧~那些答什麼主人情侶未婚妻神馬的,你們實在是太不了解你們家小白了~你們家小白的答案是:

  與患者關係:尚未發生!

  這麼有內涵的答案你們懂啥意思吧?不用東紙哥解釋吧?

  還有,答什麼母子、父女之類的,你們的口味會不會略重了點兒?

  謝謝以下姑娘給東紙哥扔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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