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陳慕白還記得,當年那個風雅清瘦的少年是怎樣經歷了人生中最黑暗最悲慘的幾個月,每每那個女人的尖叫聲響起的時候他都無能為力,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隔著窗戶在陳慕白面前低吼哭泣。

  那個時候的陳慕白比他更加年少,年少到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一個人,以至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自從陳慕白開始懂得他不能有軟肋。被人捏住七寸,生不如死。就算真的有,他也要親手斬下。

  可是他卻不知道,軟肋之所以是軟肋,就是因為你捨不得斬下,就算是痛徹心扉也不捨得。

  說實話,深宅大院裡的黑暗顧九思不是沒聽過,可是卻是第一次聽陳慕白講起。她一直以為他不屑一顧的東西,也曾給他帶來震撼。

  或許是顧九思很久沒有動靜,陳慕白以為她不信,便開口解釋,「你放心,我不會拿這樣的事來騙你。那個男孩叫陳慕北。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脫離陳家並且還好好活著的,可是卻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如果你讓他回頭選,他大概會選擇繼續留在陳家。」

  顧九思知道,陳慕北就是陳簇。她見過陳簇,溫和儒雅,穿著醫生白袍的時候笑起來頗有仙風道骨的味道。她實在想像不出來,那樣一個清致的男人會有那樣一段經歷。

  陳慕白的聲音越來越蒼涼,「我沒有嚇唬你,陳銘墨最狠的地方就是他不殺人,他誅心。如果你真的是孤身一人,沒有什麼可以受他脅迫,那是最幸運的了,受苦的只會是你自己,不會連累到其他人,你還不會太難過,不會痛徹心骨。可是如果不是,他就會想出最殘忍的方法去對付你的軟肋。離開陳家,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至少,現在不是。」

  黑暗中的陳慕白溫和耐心,最後幾個字說得猶豫,似乎不再是那個飛揚跋扈強人所難的陳慕白,似乎他只是在和她商量,給出最中肯的建議,卻觸動了顧九思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她哭得很小心,連啜泣都談不上,只是呼吸亂了。但是陳慕白卻知道她在哭。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豐盛的東西,當它在一個人臉上聚集的時候,周圍的人是會聞到的。對悲哀的敏感大概是人類的天性吧。

  他並沒有打算開口勸慰,因為他知道她心底積聚著太多東西,不宣洩出來的話早晚會崩潰。

  陳慕白今天晚上所有的行為都只是為了最後一句話,可這句話他卻說不出口,他不確定說出來對她意味著什麼,所以,他猶豫,他輾轉,他不敢說出口。

  所以,顧九思,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陳銘墨的底線我還沒摸清,還不能和他翻臉,我怕連我都護不了你。

  當時的顧九思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不可自拔並未察覺出什麼,可是如果當時她看得見的話,她就會明白陳慕白在說什麼,會發現那不易覺察的緊張以及,臉上的紅暈。

  陳慕白在那之後便不再開口,輕微的響動之後,顧九思忽然聽到了鋼琴的聲音。

  她從來不知道閣樓的存在,對閣樓里的擺設更是不清楚,看樣子陳慕白剛才似乎一直坐在鋼琴旁。

  曲風輕快活潑,是她沒聽過的曲子,聽上去像是哄孩子的,帶了點兒童真。

  顧九思在鋼琴聲中漸漸安靜了下來,眼淚帶走的似乎不止是身體裡的水分,還有那些悲傷,難過和絕望。

  剛才覺得天大的事情在此刻看來不過是自己在一路磕磕碰碰中又栽進了一個小陷阱里,自己非但沒有拍拍身上的灰馬上爬起來繼續前行,竟然趴在那裡哭個不停,真是……丟人。

  這次的事情明明是陳慕白幫了自己,自己不知恩圖報就算了,到頭來還要他來安撫自己,剛才她竟然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嘩啦的,怎麼想都覺得自己今天過分了。

  可是她轉念又一想,自己也是為他考慮才忤逆了陳銘墨的意思,這件事也不能全怪自己。可是下一秒她又想起自己想幫他目的也不是那麼純良,多半還是想讓他幫忙找她父親。

  繞來繞去,顧九思覺得自己已經糊塗了,她和陳慕白之間,真的如他所說,是你擺我一道我坑你一回的交情。

  閣樓內的人覺得沒什麼,可樓下的兩個人就沒那麼鎮定了。

  陳靜康一臉驚恐的把陳方從房間裡叫出來,「爸!爸!你聽到沒有!少爺去閣樓彈那首曲子了!」

  陳方示意他小聲一點,然後開口,「聽到了!」

  陳靜康似乎對這個消息難以接受,「少爺是受了什麼刺激嗎?那架鋼琴不是……不是少爺的媽媽留給他的嗎?還有那首曲子……」

  陳方上去捂住陳靜康的嘴,小聲警告他,「知道了還敢提,不知道那是少爺的忌諱嗎?」

  「嗚嗚嗚……」陳靜康掙脫未遂,被陳方一路拎回去房間。

  第二天,良心不安的顧九思特意早起和陳方一起準備了早飯。

  而陳慕白似乎又在天亮之後變身回去了,臉色看上去很差,起床氣更是達到了新高,在餐桌上對每一道早飯都進行了刻薄惡毒的點評。

  陳靜康一臉詭異,顧九思面無表情,唯有陳方明白陳慕白這是在……遮掩。

  陳慕白對著飯菜毒舌完之後,看了顧九思一眼,「想明白了?」

  顧九思趕緊認錯,「昨晚是我小題大做了,慕少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陳慕白繃著一張臉,「這是條不歸路,一旦選擇了,就要走下去。半路反悔,對你和你父親都不是好事,你自己想清楚。」

  顧九思點了點頭。

  可是陳慕白似乎並不滿意,等了半天顧九思都沒有反應才勉為其難的開口,「還有呢?」

  顧九思一臉莫名,「還有什麼?」

  陳慕白看了她幾秒,緊接著便皺起眉頭,似乎對她很不滿意,「你房間裡那塊地毯有血跡你沒發現嗎?我有潔癖。」

  顧九思無語,「那是我房間裡的,您平時看不到。」

  「我覺得晦氣。」

  「我會清理乾淨。」

  「不用了」,陳慕白看了陳靜康一眼,「入冬的時候讓你去定製的羊毛地毯到了嗎?」

  「我前幾天問過了,還有一個星期左右。」

  陳慕白點點頭,「催一下,到了就把顧九思房裡那塊換下來。」

  說完又看著顧九思極官方的補充了一句,「費用從你工資里扣。」

  顧九思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議。

  陳慕白高鼻薄唇,天生一副薄情相,看誰都是不屑一顧的紈絝少爺模樣,彆扭的時候更是出口傷人,此刻她卻沒由來的覺得…….可愛。

  陳慕白臨出門前狀似無意的看了眼顧九思的手,有些彆扭的開口,「手受傷了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

  昨晚的暗潮洶湧似乎都已經過去,顧九思看著車子消失在轉角處忽然覺得,其實這種日子也還不錯。

  顧九思一轉身就看到陳方在不遠處站著,看到她回頭笑了一下,「少爺小的時候性格要比二少爺還要溫和一些,只是後來……生活不允許他再溫和下去,他身上擔負的要比看上去多得多,身邊又沒有體己人,所以變得越發薄涼乖張,你不要往心裡去。」

  顧九思笑,「我不覺得啊,他若是溫潤如玉,那他就不是陳慕白了。」

  眉眼漂亮到囂張,恣意到目中無人,那才是陳慕白。

  陳方覺得這個女孩子在其他一些事情上很是聰明,可以說的上是滿腹謀略,可是在這件事情上……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走了。

  陳慕白並沒有去公司,而是去了陳家老宅。

  在小路上碰到孟萊,孟萊一見到他就紅了眼睛。

  換做以往,陳慕白為了給陳銘墨添堵,這麼好的機會肯定不會放過,怎麼著也得上前去演一演,可是經過昨晚,他看到別的女人連捧場做戲的興致都沒了,總覺得心裡怪彆扭了。

  於是陳慕白選擇……目不斜視的走過。

  在門口遇到警衛員,警衛員說陳銘墨已經在等他了。於是進門前,他調整了下表情,擺出一副鬱悶的神情。

  為了配合鬱悶的神情,陳慕白從進了門無論陳銘墨問他什麼他都一言不發。

  陳銘墨今天似乎有活動,穿得格外正式,看了眼時間才進入正題,「聽說昨晚的牌局,輸了?」

  陳慕白還是不說話。

  陳銘墨遞給他幾張紙條,每張紙條上都寫著一個名字,「你挑一個吧。」

  陳慕白拿過來掃了幾眼,面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卻在心裡冷笑,然後還得裝傻,「您這是什麼意思?」

  陳銘墨點了點幾張紙,「這幾個人的位置都不比你昨晚輸出去的那個位置低,你挑一個,算我送給你的。」

  陳慕白心不在焉的翻了翻,「只要位置不要人行不行?」

  陳銘墨一臉不滿,「這幾個人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跟了你之後忠心絕對沒有問題,這點你可以放心。

  陳銘墨又往他這裡安插人,目的再明顯不過,他選不得卻不能不選。

  陳慕白隨手往面前一撒,挑了個飛的最遠的,捏起來遞給陳銘墨,懶洋洋的開口,「喏,就這個吧。」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一說東紙哥才想起來,東紙哥是不是沒寫過be?作為一個作者,竟然沒寫過be算個毛作者?東紙哥覺得這個坑大概是最可以be的坑了~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