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安

  晚飯過後陳銘墨果然把顧九思叫到了書房。

  顧九思以為他會問舒畫的事情,誰知陳銘墨卻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過幾天慕白會帶你去個牌局,到時候你要讓他輸,你可是昔日賭王的女兒,應該辦得到吧?」

  顧九思聽到賭王兩個字的時候身體陡然顫了一下,失態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恢復平靜。

  所謂的牌局並不是普普通通的牌局,四個人坐在一起,誰贏了那個位置就是哪一邊的,贏的人就可以安排自己的人去坐那個位置。這些年顧九思跟在陳慕白身邊在牌局上見證了很多人的升遷落馬。而帶她去的目的就是確保陳慕白能贏。顧九思的牌打得好很少有人知道,她從不張揚,每次坐在陳慕白身邊充當一個女伴的角色,在關鍵時刻不動聲色的提醒陳慕白。兩個人在牌桌上極有默契。

  更沒有人知道她是當年那位名噪一時的賭王的女兒。

  其實陳慕白的牌打得也不錯,他打牌很穩,牌桌最能檢驗性格,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很沉得住氣,可是該出手時卻又一點兒都不含糊。

  別的方面顧九思或許比不上,可是牌桌上卻沒人是顧九思的對手,她幾乎知道對面三個人每個人都有什麼牌,該出什麼,出不同的牌會有什麼結果,她一清二楚。這也是她父親從小訓練她的結果。

  總算她對陳慕白和陳銘墨而言,是有用的,有用就不會被放棄,她就是安全的。

  只是……顧九思有點兒不明白。

  陳銘墨大概感覺到了顧九思的不解,「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顧九思垂著眼睛搖了搖頭。

  陳銘墨好像心情很不錯,繼續問,「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擺自己兒子一道?」

  顧九思踟躕半晌,還是問出了口,「我不明白,慕少是您看重的接班人,您為什麼每每在關鍵時刻要讓他停滯不前。」

  陳銘墨忽然笑了,「你會明白的。」

  一直到顧九思離開書房,陳銘墨都沒有提起舒畫的事情,不知道是他對顧九思很放心根本並不需要過問,還是他已經對顧九思徹底放棄另尋了他法,又或許這是陳銘墨最高明的地方,他越是不提,對方就越是惶恐,越會儘快辦好。

  顧九思斂了眉目從書房出來,心裡卻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這是件小事兒,陳銘墨沒必要非得當面吩咐她,打個電話說一聲就可以了,他特意叫她到書房就為了這個?

  顧九思走出去很遠回神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竟然下起了大雪,地上早就落滿了一層,還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她不知道陳慕白去了哪兒,今夜還打不打算回去,只能順著小路去找。

  王府花園很大,顧九思的方向感又差,她在園子裡繞來繞去就有些迷糊了。走過一座假山好像看到了什麼,臉色一白趕緊退了兩步,躲到了假山後面。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陳慕白正笑著和孟萊說著什麼,陳靜康站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作透明狀。

  陳慕白精緻的眉眼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柔和,連帶著那笑容都帶著暖意,有那麼一瞬間顧九思覺得大概陳慕白是真的對孟萊一見鍾情。

  「這後媽和繼子的戲碼,口味可真夠重的,是不是?」

  顧九思正想的出神,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男聲,滾燙的熱氣噴在她的耳朵上,陌生而危險的男性氣息把她嚇了一跳,猛地躲開轉頭去看。

  誰知陳慕雲竟然不依不饒的繼續湊上來,眯著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顧九思,你剛來陳家的時候還是個黃毛丫頭,這兩年真是越長越有味道了。」

  邊說邊往顧九思的胸前瞧,似乎能隔著厚重的冬衣看到什麼,意圖顯而易見。他身邊多得是投懷送抱的女人,女人太主動了時間久了便讓人覺得乏味,顧九思這種冷艷的他倒是越來越感興趣,越得不到就越激發了男人的征服欲。

  顧九思冷著臉看向別處,「大少爺請自重。」

  陳慕雲絲毫沒在意顧九思的態度,哈哈笑了起來,「自重這兩個字在陳家壓根不存在,你就說老爺子吧,他這輩子有過多少女人啊,老了老了還弄了個小老婆,還有幾個叔叔伯伯,哪個不是在女人懷裡過日子?遠的不說,就說現在吧,看!」

  說完示意顧九思看身後。

  大概是雪大地滑,孟萊沒有站穩滑了一跤,陳慕白很快出手扶住她,她便順勢靠在了陳慕白的懷裡,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真是曖昧又溫馨。

  陳慕白選了最恰當的時機不動聲色的推開孟萊,看似關心的囑咐了一句,「小心。」

  孟萊當即紅了臉,一臉嬌羞的走開了,腳步慌忙紛雜,大概真的被陳慕白攪亂了春心。

  孟萊前腳剛出園子,陳慕白便收了笑容,脫下身上的大衣嫌棄的扔給不遠處的陳靜康,捏出手帕擦了擦剛才碰過孟萊的手,最後把手帕塞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陳靜康捧著大衣也走開了。

  顧九思覺得這個男人的潔癖已經到了近乎變態無藥可救的地步了。

  同時又覺得剛才自己「一見鍾情」的想法真是可笑,自己的道行到底是淺了。她怎麼又忘了,陳慕白是沒有真心的,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報復陳銘墨,他一向是以打擊報復陳銘墨為己任的,任何可以利用的人都不會放過,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也許自己也是他打擊陳銘墨的一顆棋子。

  「看夠了嗎?看夠了就出來吧!」陳慕白背對著假山揚著聲音開口。

  顧九思嘆了口氣,只能硬著頭皮從假山後面走出來。

  陳慕雲倒是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尷尬,大大咧咧的走出去,拍著手掌叫好,「其實我一直都懷疑你到底是不是老爺子的兒子,不過我現在相信了,連喜歡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可真是親生兒子啊!」

  最後幾個字被他念得陰陽怪氣,聽上去格外彆扭。

  陳慕白清俊精緻的眉眼間俱是嘲諷和不屑,連看都沒看陳慕雲一眼。

  陳慕雲看似不經意的問起,「哎,老三,你覺不覺得孟萊長得特像一個人啊?」

  誰知陳慕白卻忽然眉峰一冷,看了他一眼。

  陳慕雲絲毫沒有聞到空氣中火藥味,繼續撩撥,「我又沒說她像誰,你激動什麼?」

  陳慕白神色如常,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連聲音都聽不出任何波瀾,「陳慕雲,別以為有董家給你撐腰你就狗仗人勢,這個家還輪不到你說話!」

  陳慕雲惱了,「那也輪不到你這個私生子說話!我怎麼說都是陳家名正言順的大少爺,我母親是陳太太,你母親算什麼東西,到死也進不了陳家的門!」

  顧九思嚇了一跳,她不知道陳慕雲在拿孟萊暗指誰,會讓優雅如斯的陳慕白瞬間就破了功。

  陳靜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懷裡抱著件新大衣,他早就摸清了陳慕白的脾氣,也不上去勸架,只是安安靜靜的把大衣給陳慕白披上。

  結局就如同他們預想的一樣,陳慕雲並不是陳慕白的對手。

  陳慕白怒極反笑,「陳太太大概也就只剩下這個名分了,陳太太怕是在那個冷如冰窖的床上凍死的,到死老爺子都不願看她一眼。」

  「你!」陳慕雲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陳慕白已經轉了身,「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大少爺是個廢物,招惹不得的,一碰就碎了。」

  「陳慕白!」陳慕雲的怒吼聲穿過細細密密的雪花刺激著每個人的耳膜,而陳慕白也只是揉了揉耳朵,恍若未聞的走開了。

  顧九思和陳靜康跟在陳慕白身後走了一段,陳靜康才試著開口問,「少爺,今晚還回嗎?」

  陳慕白背對著他們,聲音平靜無波,「不回去了,你先去休息吧。顧九思留下,我有話跟你說。」

  陳靜康給了顧九思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後便從岔路口離開了。

  陳慕白的戾氣猶在,轉過身來看著顧九思,有種迫人的氣勢,嘴角卻噙著一抹笑,「怎麼?我和陳銘墨你都瞧不上了,又準備攀上陳慕雲?」

  顧九思輕輕的皺眉,他說話還是一貫的難聽。

  他披著一件帶毛領的毛呢大衣,裡面只穿了薄薄的黑色v領羊絨衫,在雪夜的濕氣里,顯得清秀異常,漆黑深邃的眸子裡映著翻飛的雪花,蠱惑動人,說出來的話卻瞬間化作冰刀向你飛過去。

  陳慕白盯著她看了半晌,「顧九思,你跟著陳銘墨究竟是為了什麼?為錢?為勢?還是別的?」

  顧九思抬頭看著橙色燈光下漫天的飛雪,漫不經心的回了句,「我為什麼不勞慕少操心。」

  「顧九思!」他抓著她的手臂,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睛裡此刻滿是冰霜,似乎要順著那微揚的眼尾飛濺出來。

  手臂上的力度越來越大,顧九思忍不住開口呼痛,「陳慕白……」

  陳慕白狠狠的瞪著她,「顧九思,這些年你但凡有點兒長進,就該明白我在提醒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