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後,雪山墓室。
碩大的夜明珠光彩依舊,那耀眼的光芒透過冰雕的器物折射出一道道斑斕的虹橋。
這座冰雪的宮殿似乎被時間遺忘,就連那水晶棺中的女子也還如三百年前那般寧靜安詳。
突然,原本寂靜的世界傳來一陣聲響,待到那聲音停止,小路的盡頭赫然便出現一身紫衫的莫依。
只見她望著那水晶棺囁嚅了嘴角,發呆了片刻又逕自下了台階。穿過夜明珠圍繞的小道,又突然單膝跪拜在暖玉床前。
「恭迎聖主回歸!」
清麗的聲音傳遍了墓室的每一個角落,待到整個世界重新恢復之前的寧靜,那水晶棺中的女子竟倏地就睜開了雙眸。
卷翹的睫毛精緻如扇,幽黑的雙眸寧靜如潭。眉心一朵妖艷的血色蓮花,竟就像有了生命般舒展花瓣。
只見她緩緩抬起手來,繡著金邊的大紅衣袍皺起,那如凝脂般細膩的纖縴手腕,一隻包裹了猩紅血液的白玉手鐲,正縈繞著如水流般的綠、黑光霧。而那光霧之中,又還夾雜著耀眼的紫光。
漸漸地,那手鐲就像有了生命一般開始吞噬這些光霧,待到那些霧流完全消失,原本如琉璃般透明的白玉,竟就完全變成了墨黑。
曦月,也就是恢復神識的九歌,終於在歷經了三百年的修養後,又重新回歸了神位。
纖長的玉指攀上水晶棺沿,她微微用力便坐起身來。抬頭環視了四周,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讓她渙散了雙眸。
三百年了,自從歷劫之後,她花了三百年的時間才修復好元靈。如今,終於又能夠重新看到這個世界。不知那些曾讓她掛念了無數個日夜的人們,又會經歷了些什麼?
突然想起歷劫時在凡間的最後一刻,那胸腔里的心臟猛然一顫。收回視線將目光落在依舊跪著的莫依身上,她似乎這才發現那個在她映像中永遠都是神采奕奕的女子,此刻卻憔悴了太多。
「阿愁他······」那是瑾瑜最致命的劍陣,又是拼盡了全身的修為使出。當時阿愁被捆神索束縛著毫無還手之力,她只怕他不僅是墮入了輪迴。
果然,聽到動靜的莫依抬起頭來,對上曦月的目光突然便紅了眼眶。強忍著不讓那滾燙的淚珠落下,只是搖了搖頭又趕忙收回了視線。
「如今戟天恢復魔識與參將內訌,整個魔族分為兩派自顧不暇。然神族早已受重創,三百年前又再次被損傷元氣,雖沒了魔族侵擾,卻有天界趁機步步緊逼,還請聖主早歸主位,帶領我神族一驅外敵。」
她隻字不提莫愁,只能是證明了曦月的想法。若是莫愁僅僅是墮入了輪迴,就算再不能回歸神位,莫依也不至於會是這番表情。也就是說,莫愁在三百年前,就已經魂飛魄散!
一想到他不顧一切地擋在她身前,曦月似乎到現在都能感受到那淚水的滾燙。抬手往眉心摸去,那一聲深情的「月兒」似乎猶在耳畔。
當初,她一心一意只愛著鬼卿,似乎完全與外界隔離,以至於根本沒感受到其他任何人為她所做過的一切。現在,歷劫一場,她終於讀懂了莫愁的深情。他為她做了太多,卻是沒能等到她去還那份恩情。
胸中的情緒就像是千斤的巨石,沉悶地喘不過氣來。她不知道那到底是對莫愁的愧疚還是什麼,只是一想到他臨死之前望著她落下的淚水,就恨不得立馬將涼月挫骨揚灰!
這筆帳,她遲早要算!
強壓住心底的憤怒,她倏地站起身來,踮腳一躍便輕盈地落到水晶棺外。望著四周斑斕的虹橋,眼神一凜,雙眸蹦出的寒光就如劍刃般犀利。
「六界近況如何?」
「鬼卿重奪冥王之位,但聽說您魂飛魄散,便再不管六界之事。只是日日坐在那忘川河畔發呆,偶爾會去沙華的黃泉驛站喝上兩口清茶。
鳳祁的命格被打散成了兩半,簡池和雲鷹無法恢復真身。不過終究是有天賦在那兒,短短三百年便已重新修煉成為地神。自從戟天與參將內訌,他們趕走了魔怪便從此鎮守人間。
至於妖界,您一日未能醒來,我便跟妖尊解釋不清任何。怕他會帶領妖界為您報仇,便只能將他囚禁在寒冰獄內。
而天帝,自從在兩百年前發現我神族實力已名不符實,便趁著參將與戟天內訌自顧不暇的時機想將我神族收入囊中。妖界沒有妖尊的命令不願參戰,我只能帶領神族拼死抵抗,但是我們的力量早已被消耗地差不多了,您若是再不醒來,只怕我們也撐不了多久了。」
「天帝?」曦月冷哼一聲,袖中的拳頭咯吱作響。她可還記得白璃是死在誰的手下!既然這糟老頭如此不知死活,那她就讓他知道整個六界——到底誰才是王!
「他最近有何動作?」
「天界已經連續圍困了雪山之巔數月,應該過兩天就會再次發動襲擊。據我所知,此次天帝親臨,差不多就是想要一鼓作氣拿下神族了。」
「一鼓作氣?呵……」曦月只是望著蔥白的指尖笑的輕蔑:「他只會有來無回!」想趁她歷劫之時取她性命,又害得白璃再次墮入輪迴,這種人,她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可是……」莫依卻突然皺起了眉頭。「殺死天帝一人容易,但若是想要收服整個天界,以神族如今的實力——只怕很難。」她知道聖主的修為已經超脫七色,可如今要面對的是整個天界。當初六界之爭,天界雖也參與其中,可實則一直養精蓄銳,坐山觀虎鬥。以至於現在天界的實力幾乎可以說是六界最強。加之神族接連遭受重創,整個軍隊已經沒剩多少力量。聖主若是直接迎敵,無異於是以一敵萬。就算修為再高,被耗到最後精力全無,也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你說的——確實不錯。」聽莫依一言,曦月也不由得顰起了眉頭。以她如今三種靈力皆融會貫通的修為,莫說是當初的戟天,就算是同時與五個紫色階品的人打鬥也不在話下。可難就難在天界雖只有天帝一人是紫色階品,卻勝在了軍隊的實力大過神族太多。
她就算是修為再高,帶領一個幾乎只剩下空殼的神族軍隊去對付天界數以億計的天兵天將,那無異於是以卵擊石。
不過話又說回來,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她想要殺死天帝幾乎也就是輕而易舉的事,到時候群龍無首,整個天界也就成了一盤散沙了。
這麼一想,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開口道:「速戰速決,也未嘗不可。只要沒有天帝領頭,他們又何必與神族作對?」
「可是聖主有沒有想過倒了一個天帝還會再有另一個?」
「你是說……」
「我們不止要殺了天帝,還得找一個能為我們所用的人成為新的天帝。就像是當初他們對待龍族那般。只有這樣,才能將神族的傷害降到最小。」
「可是要找一個既能夠讓整個天界都信服又能夠為我所用的人,只怕不會太簡單。」
「不,不會太難。」
「哦?看來你已經有了人選?」
「難道聖主忘了天界的三殿下空青?」
「空青?他不是受了天刑?」曦月皺眉,沒來由地一陣恍惚。空青是她絕不可能忘的。
還記得當初入凡,恰巧撞上尋找靈寵的空青。因為一些誤會將他打得鼻青臉腫,可沒想到竟還讓人家給喜歡上了。
那個時候,她嚴重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有受虐傾向。隔三差五就跟在她屁股後面找上一頓揍挨。她對他沒多少感情,不過倒也樂得有人練手,也就沒怎麼趕他。
只是後來與天界關係緊張,見到他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最後乾脆還消失地無影無蹤。不過她因為全身心都放在鬼卿身上,對他消失的事也沒太在意。直到六界開戰數十年,她才從白璃那裡得知他因為想要暗地裡給神族報信被發現而上了天刑台。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才會這麼做。不惜背叛自己的父親,甚至背叛整個天界。或許他早已經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卻依舊是義無反顧。
上了天刑台,不是魂飛魄散就是永世輪迴,若不是九尾仙狐對天帝有用,只怕他早已消失在六界之中。雖然到底是沒幫上多大的忙,可這個人情她倒是欠他了。
就像是曾經吞噬了鬼卿的大半元靈,她因為有愧找了他萬年,沒想到竟就將心也丟了出去。而空青為她落了個永世輪迴的下場,從那以後便成了她心中不一樣的存在。
她本是打算打敗魔族之後就去找他的,可是沒想到戟天竟讓涼月給鬼卿下了攝魂咒,若不是有鳳祁和天澤拼死阻擋,她差點就死在鬼卿手下魂飛魄散。不過,雖然沒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可她為了能打敗戟天要與他同歸於盡,最後與他雙雙墮入輪迴。尋找空青的事也就再沒了下文。
她以為空青被抽了仙骨永世輪迴,可如今莫依這話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上了天刑台的人還能再次修煉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