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年紀大了，說話的聲音是慢悠悠的。
「病人的情況不是很好……」
「出血太嚴重，到現在還沒停止，這種情況太嚴重，孩子流掉是早晚的事情，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保不住。」
「我替她扎了針，能暫時緩解她的疼痛。如果你們希望她少受一點罪，儘早引產是最好的方式……」
引產……？！
當這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周圍的嫂子們瞬間臉色刷白。
「不能！寧妹子懷的可是雙胞胎，都在肚子裡五六個月了，怎麼能說沒就沒了。」
「大夫，你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嗎？她肚子裡的是我們秦團長的孩子，是秦老軍長的孫子孫女，你要是替他們保住孩子，他們一定會大大的感謝你的。」
「大夫，你再想想辦法，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嫂子們說著說著，紅了眼睛。
一想到江寧肚子的孩子可能保不住，心裡就疼痛難受，忍不住的落下了眼淚。
她們都是女人，對這種事情是最感同身受的。
誰也不想看到馬山要成人的孩子，就這樣眼睜睜的沒了……
如果等江寧醒來之後，知道這些，那該是多麼的傷心啊。
但是面對嫂子們的殷殷期盼。
老大夫依舊是無奈的搖頭。
「我學藝不精，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絕望的氣壓，沉重的壓在每個人的心口上。
「早知道這樣，就不應該說來看戲！」
「周雙雙呢！那個周雙雙呢！我今天怎麼沒見到她！這都是她害的！」
「我的老天爺啊！寧妹子這麼好的人，你怎麼這麼殘忍！」
嫂子們聲音哽咽，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憤憤不平。
她們都在屋子的門外，卻誰也不敢走進那個屋子，告訴裡面人這個消息。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村子裡，突然有孩子喊了起來。
孩子們看到了穿著軍裝的秦九烈，也穿著白色大褂的裴軍醫。
一路的風馳電掣，總算是趕到了。
「秦團長，你終於來了……」
「裴軍醫，你一定要救救寧妹子，一定要保住她肚子的孩子……」
「秦團長，寧妹子就靠你了……」
秦九烈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當他的手掌推開那一扇門的時候，微微的涼風，吹拂在他的臉上。
如同是死亡的氣息。
隨著房門的打開，秦九烈隨即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江寧。
她慘白的面容，閉著眼睛，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蓋著厚厚的被子，隆起的肚子依舊是那麼突兀。
圓滾滾的弧度，如同是一座山一樣，壓在江寧的身上。
秦九烈的瞳孔，猛烈的一陣收縮。
他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全部都凝固住了。
甚至連呼吸。
都仿佛是要停止。
「秦團長……」
楊蕊顯然也是哭過了，聲音裡帶著顫抖和哽咽。
秦九烈微愣，稍稍回神。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江寧的病床邊，雙腿沉重的像是灌了鉛。
越是靠近，越是清楚的看到江寧臉上的蒼白和疼痛。
她是那樣的纖細脆弱，如同是破碎的玻璃娃娃一樣，無聲無息的躺著。
秦九烈心疼不已。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一旁的裴軍醫說道。
「裴軍醫，拜託你了。」
……
幾分鐘之後。
裴軍醫對江寧的檢查結束。
冰冷的聽診器離開了江寧的身體。
裴軍醫緩緩地纏繞著聽診器，他面色上的凝重低沉跟秦九烈如出一轍。
江寧的情況……相當不好。
裴軍醫和先前的那位老大夫，一個是西醫，一個是中醫。
但是兩人的結論，卻是一致的。
江寧下半身出血的狀況，一直時斷時續。
就這樣的情況，如果持續惡化下去，江寧肚子裡的孩子是絕對保不住的。
流產，只是時間問題。
除非是有奇蹟的出現。
現在最好的治療方案，就是「引產」。
引產的話，可以減輕江寧此刻的身體負擔和疼痛，以免造成之後的更大損傷。
秦九烈站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一直一聲不吭。
再裴軍醫說完了之後。
他沉聲問道，「引產的話，孩子有可能活著嗎？」
裴軍醫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低語道，「孩子太小了。」
實在是太小了。
現如今只是五六個月，村子裡的條件又不好，這么小的孩子根本活不下去。
如果是七八個月，或許還能試試。
但是五六個月，就連千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
說完這些。
整個屋子陷入在一種可怕的寂靜之中。
連針掉下的聲音，幾乎都能聽到。
秦九烈和裴軍醫低沉著神色，一言未發。
反倒是楊蕊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能引產……不能……阿寧要肚子裡的孩子……她先前醒過來的時候……一直再說救救她的孩子……一直說救救她的孩子……我都聽到了的……我都聽到了……我們不能就這麼放棄……不能啊…………」
悲傷的淚水，撲簌簌的流下。
楊蕊哭得泣不成聲的。
一旁。
秦九烈直挺挺的站著，那張英俊深邃的面容，被從未有過的低沉氣息所籠罩著。
黑眸沉沉，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緒。
卻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心底里的掙扎猶豫。
秦九烈的腦海里，全是江寧和孩子的畫面。
他們剛新婚就有孩子，在得知江寧懷孕時候的喜悅……
第一次產檢……
第一次聽到孩子的心跳聲……
第一次看到胎動……
每天晚上跟孩子的講話……
孩子一直在江寧的肚子裡長大，雖然還未出生，但是他們的小家，早就已經是四口之家了。
江寧做了那麼多孩子的衣服……成雙成對的……
江寧寫了厚厚的一本食譜……說是以後要給孩子做的輔食……
江寧哪怕疼得暈過去了……卻還是想著要保住肚子裡的孩子……
這一刻。
秦九烈的決定，不僅僅是他自己，也是江寧的。
又是許久的寂靜無聲。
「救救……救救孩子……」
昏迷恍惚的江寧，再一次的發出了嗚咽。
簡單卻沉重的話語，讓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她疼得冷汗涔涔，身體顫抖，卻依舊執念著孩子。
秦九烈看得眸色發緊，嘴角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裴軍醫，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十二個小時。如果到了晚上，江寧的情況還是沒改善，必須引產，不然會一屍三命的。」
裴軍醫給出了最後時間線。
江寧現在的身體狀況，還能忍受肚子裡疼痛的折磨。
但是越拖，害的不僅僅是孩子，更是母體。
秦九烈收緊著下顎線。
他的手掌，用力的握成拳頭，捏緊著掌心上的傷口。
冷聲低語道。
「等最後十二小時。」
如果這十二小時裡，沒有奇蹟的話……
秦九烈不敢想下去。
他眸光轉到江寧身上，再也沒有移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