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香梅剛衝進醫務室,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虛弱孩子。
她左看看大丫,右看看二丫,眼神慌張里還帶著無助。
就像是一張緊繃到極點的弓弦。
在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應該主動關心哪一個孩子。
江寧在一旁無聲的注視著。
她能感覺到劉香梅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氣息。
這個母親,並不是對眼前的這一切無動於衷。
甚至……
她比孩子還疼……
一陣一陣的心疼。
疼得甚至沒有了知覺。
劉香梅在目光觸及兩個孩子之後,眼淚就撲簌簌的掉下來了。
是那種控制不住的,一顆一顆,往下滴落的淚水。
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甚至都沒擦一擦。
悲傷疼痛的淚水,就這樣流個不停。
氣氛靜謐中。
大丫看著終於出現的劉香梅, 嗚咽著嗓子喊道。
「媽媽……」
這一聲媽媽,是小女孩在心底里藏了許久的恐懼和難受。
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這一聲媽媽,同時也喚回了劉香梅的神智。
她一下子撲到了大丫床前,雙手慌慌張張的抓住了大丫的小手,將她緊緊地包裹在手心裡,不停地來回摩擦。
感受著孩子的體溫,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大丫,媽媽來了,別怕,媽媽來了……」
說著說著。
劉香梅的話語,重重的哽咽了一下,喉嚨的聲帶幾乎在顫抖。
「大丫,還疼嗎?難不難受?忍一忍,沒關係的……很快就能過去了……你只要乖乖聽話吃藥,病馬上就會好的……會好的!我們大丫一定會好的!」
「……嗯,大丫聽媽媽的。」
大丫輕輕地點頭,雙眼眷戀的凝視著劉香梅,委屈的吸著鼻子,卻依舊強忍著沒有哭出來。
這一幕。
大概就是劉香梅的家庭現狀。
一個粗心又慚愧的母親,一個懂事又內斂的女兒。
母親逼著自己要忍耐,忍一忍就會過去的。
也教導著女兒一樣要忍耐,忍一忍就會過去的。
兩人都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想法,是多麼的錯誤。
江寧在一旁聽著,眉心都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劉香梅在看了大丫之後,轉身去看另一邊病床上的二丫。
然而。
一個身影結結實實的擋在了劉香梅的面前,衝著她冰冷又嚴厲的質問道。
「劉香梅,你到底有沒有心?」
誰也沒料到,說出這句話的人,竟然是王春霞。
王春霞一直跟大院裡的嫂子來往不多,平常嫂子們說閒話的時候,王春霞也只是聽著,從來都不出聲。
一來還是出身問題,王春霞是鄉下人,嫂子們自然而然的看低她。
二來也是王春霞不喜歡攪和這些事情,只想過好她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今天。
→
王春霞直挺挺的站著,冷眼注視著劉香梅,結實的身影擋住了身後病床上的二丫。
她就像是一堵山,也像是一個保護神。
想要護住身後憔悴瘦弱的孩子。
王春霞是多麼想要一個孩子,男孩女孩都沒關係,她就是想要一個孩子……
可是有著兩個親生孩子的劉香梅,卻如此的不負責任。
王春霞胸腔里的怒火,被徹底點燃著。
她從未如此生氣過。
要不是劉香梅是一個女人,她都想直接上手了。
王春霞深吸一口氣,低沉沉的話語,壓著劉香梅的心口而去。
「劉香梅,大丫和二丫可是你的親生女兒。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她們兩個感冒發燒了?還把她們鎖在家裡!你知不知道她們差點燒糊塗了!」
「要不是寧妹子耳朵尖,聽到了大丫的哭聲,衝進屋子裡看了一眼。說不定這兩個孩子,人都燒沒了!」
「剛才量體溫的時候,都三十九度多了!是三十九度多啊!大丫疼得受不了的時候,還一聲一聲喊著媽媽,可是你人呢?劉香梅,你人在哪裡?」
王春霞說到這裡,是那樣的咬牙切齒,也是那樣的心痛如刀絞。
她緊繃著神情,眼神越發的嚴肅。
「劉香梅,就你這樣照顧孩子的,還有資格做一個母親嗎?」
這句話。
換一種方式說。
就是——劉香梅,你不配做一個母親!
對一個女人來說,這無疑是最尖銳的控訴。
劉香梅在王春霞的一波指控之下,臉上煞白一片,雙手緊緊地抓著身上的衣服,就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與此同時。
剛才劉香梅趕來醫務室的時候,並不只是她一個人,身後還是跟著幾個嫂子的。
嫂子們站在門外沒進來,但是這些話還是聽的清清楚楚的。
王春霞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們也跟著說道。
「劉香梅,你平日裡不關心孩子就算了,但是生病的孩子,你怎麼能不管不顧呢,這可是要出大事的。」
「你是沒看見那個時候的情景,兩個孩子就跟從鬼門關回來的一樣。」
「要不是有寧妹子和王春霞一直照顧著,你現在都見不到大丫和二丫了……」
話語如山,沉沉的壓在劉香梅的身上。
徹底的……
將一個能吃苦耐勞,一直苦苦忍受的女人,壓垮了。
砰地一聲。
劉香梅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她沒有反駁王春霞的指責,也沒有反擊嫂子們的話語,而是呆呆愣愣的癱軟在地上。
整個人的精氣神,就這麼被抽走了。
只剩下悲痛的嗚咽。
「大丫和二丫都是我的孩子,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難道你們以為我不心疼嗎?我疼的心都快死了……是我的孩子,她們是我的孩子啊……」
這一瞬間。
劉香梅仿佛是老了十歲。
她臉上的皺紋,眼神里的空洞,頭髮中間若隱若現的白髮,都在她身上的緊緊纏繞。
無聲凸顯著這個女人無助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