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薛東來重複了一遍。
「你瘋了吧？」
齊春梅一腳踢在自行車支架上，把車子停在門口，朝著兒子劈頭蓋臉道，「你娶誰不好？你娶陳美娜？」
「這麼一個嬌滴滴大小姐，你娶回來做什麼？」
薛東來垂眼，細長挺翹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越發顯得眉眼清俊，「娶回來當媳婦。」
「你不幫我提親？」
他抬眼時眼裡已經是一片冷清和陰沉，「那我自己想辦法。」
聽到兒子這話，齊春梅差點沒被氣死，她知道兒子的性子，到底是沒把話說的太死板。
「你讓我想想。」
*
「媽，我們這是去哪裡？」
陳美娜跟著苗銀花已經走了一個小時了，她感覺自己早上吃的那個雞蛋，又被消化了。
餓。
好餓啊。
餓的前胸貼後背，胃裡面一直冒酸水。
在走下去，她可能要脫水了。
雖然五月份還不算特別熱，但是從早上頂著太陽曬到現在，也是不好過。
苗銀花聞言，把身上垮著的軍綠色水壺遞給她，「喝一口緩一緩，咱們在往前走三里路就到了。」
陳美娜接過水壺，噸噸噸灌了一氣，又遞給了苗銀花。
苗銀花沒喝，接過去就把蓋子擰上了，「我不渴，走吧，繼續往前走。」
陳美娜把她的動作看在眼裡，在心裡嘆了口氣，默默的跟了上去，「媽，咱們家不是有存款嘛，幹嘛把日子過的這般苦。」
「而且，從這裡坐車去鄉下，我們兩個人加起來兩毛錢呢。」
她爸一個月的工資有四五十塊呢，一年到頭來能攢不少。
何苦，這來回都要走四個小時了。
苗銀花聞言，抬手點了她額頭，瞧著重，實際上卻是輕飄飄的，一點都不疼。
「有錢也不能全部都花掉啊，再說了，不給你攢嫁妝？不給你二哥三哥娶媳婦？」
「還有家裡小了，想在搭一間屋頭前搭一個棚子出來，將來你二哥三哥好結婚用，而且你結婚的時候，媽還想給你陪嫁一台縫紉機呢。」
她去看過一台縫紉機要一百八十多塊，而且還不算票。
就這都還沒算陪嫁的床單被罩枕頭套，以及搪瓷缸，鐵皮暖水壺這些。
苗銀花還沒說，她還有個夢想，想在擠一擠，在閨女結婚的時候，在縫紉機的基礎上，加一輛二六的女士自行車。
讓她閨女風風光光的出嫁。
這些都是錢。
在首都城裡面過日子，睜開眼睛就要算計著，不然一年到頭來什麼都落不下。
聽完這，陳美娜揉了揉眉心，想說她不結婚不就是了，但是話到嘴邊，看到老太太期盼的樣子，到底是咽回去，改了一句。
「成家過日子真難。」
什麼都要錢。
苗銀花斜睨了她一眼，「不然你以為呢？」
「在堅持一會，過了那條小河溝就到楊樹溝生產隊了。」
「我去找你的表姑婆。」
還真是帶點親戚關係的，是苗銀花這邊的親戚，不過扯的就是有些遠了。
陳美娜點點頭，路過小河溝的時候，她有了一個想法，但是買糧食要緊，她倒是沒吱聲。
一口氣又往前面走了十來分鐘，這才到了紅星生產隊。
一到大隊口，那老槐樹下就有不少老人和孩子在嘮嗑，看到他們來。
有個小孩就嚷嚷，「吳奶奶，吳奶奶，你家城裡的親戚來了。」
顯然，苗銀花楊樹溝生產隊的常客了，不然不會連小孩都認識她。
這一喊，生產隊東頭的屋子內，走出來了一位裹著小腳的老太太，「銀花，你來了？」
在看到苗銀花身後跟著的陳美娜時，她頓時一愣，「你怎麼把你老閨女也帶過來了？」
苗銀花有多稀罕她閨女，再也沒有比吳奶奶更知道的了。
苗銀花笑了笑，挽著吳奶奶的胳膊，「帶著孩子過來打打牙祭，在家裡餓的眼睛都冒綠光了。」
不是她不肯買糧，而是城裡的糧食都是限量供應的，每個人每個月就那麼多，超出了就只能餓肚子了。
再或者就是去黑市買糧，只是，黑市的糧食多貴啊。
普通人家誰吃的起？
苗銀花這一說，吳奶奶倒是知道了，她點了點頭，看了又看陳美娜，眼裡閃過一絲驚艷。
「生得真標緻，跟仙女一樣，難怪你媽把你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
這眉眼，這肌膚白的跟玉一樣，通透又乾淨，說是往前兒大戶人家嬌養的小姐也不為過的。
陳美娜抿著唇笑了笑，梨渦若隱若現，漂亮的不像話。
倒是難得沒有開口，她是知道的，面前這位吳奶奶幫了他們家不少忙。
最難的時候，城裡鬧饑荒，那個時候到處都缺糧，是吳奶奶有先見之明，讓家裡把陳年的糧食都給攢著。
還給陳家送了五十斤，也是那五十斤糧食，讓陳家的幾個孩子都活了下來。
為此，陳家每一個人都是感激吳奶奶的。
進了屋。
苗銀花單刀直入，「表姑，家裡又快斷炊了，我想拿錢換點糧食，甭管粗糧細糧都可以。」
吳奶奶既然接待他們，自然是知道他們來意的。
「換是可以，但是我們家糧食也不多了。」
「能換多少？」
「最多二十斤了。」
這秋收的糧食還沒跟上，現在吃的還是去年的陳糧，大家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二十斤就二十斤。」
也好比沒有好。
苗銀花直接說。
吳奶奶嗯了一聲，招呼小兒媳婦去糧櫃，提出來了一袋子的棒子麵出來。
「這裡一共二十斤棒子麵。」
「另外——」
她又提了一個綠色的尼龍網兜，「這裡面是五斤的紅薯干，你要是不嫌棄，一起背回去混著棒子麵煮，到底是頂餓一些。」
苗銀花打開袋子看了下，棒子麵被磨的很細，金黃色的一粒粒，顯然是極好的那種。
至於紅薯干也被拾掇的好，一點霉點都沒有。
她利索的道謝，「還是老價格，棒子麵九分錢一斤，紅薯干五分？」
吳奶奶看了一眼陳美娜，「這次紅薯干就當是我給美娜這孩子的見面禮了，只用付棒子麵的錢。」
苗銀花搖頭，從兜裡面掏出來一個手帕，打開手帕後便是一卷零碎的票子，找了兩塊錢遞過去。
「二十斤棒子麵就是一塊八，五斤紅薯干是兩毛五，我給兩毛，算是我占你五分的便宜。」
她給的實在，吳奶奶想了想，從蛇皮袋子裡面又抓了一大捧的紅薯干裝進去。
「鄉下別的不多，紅薯干還是有的。」
不像是城裡，什麼都要錢。
臨走的時候，吳奶奶又把自家自留地種的白菜和豆角黃瓜，一樣摘了一把，給苗銀花裝了進去。
苗銀花喜滋滋的收了起來，出了門子，就給閨女拿了一根青翠的黃瓜，外加兩塊紅薯干，一起遞給了陳美娜。
「帶你過來倒是還占便宜了。」
那麼大一捧紅薯干，都夠他們家吃個兩天的了。
陳美娜也沒客氣，接過黃瓜，一掰兩半，一半直接塞到苗銀花嘴裡，剩下的一半自己吃了起來。
剛摘下來的黃瓜爽口清新，一口下去咔嚓一聲，清脆不錯，還帶著幾分酥麻，在這悶熱的天氣裡面別提多舒服了。
吃完半根黃瓜，在啃兩塊甜滋滋的地瓜干。
滿足！
回城的路上，經過小河溝的時候，清澈的河水靜靜的流淌，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陳美娜思忖了下，擼起一截褲腿，露出纖細白皙的小腿來，「媽，你等我下。」
她要試下——捕魚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