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趙向鋒所擔心的地方。

  他抿直了唇，「事在人為。」

  *

  去火車站的路上，太陽很大。

  刺的眼睛都睜不開。

  陳三哥騎著二八大槓自行車，極為賣力。

  陳美娜坐在後面，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大包袱，包袱太大，遮住了整個上半身，她戰術性的往後仰，這樣才能支撐自己不掉下去。

  當自行車和東風140火車擦肩而過的時候。

  陳三哥仰頭看了一眼，他朝著陳美娜感慨道，「也不知道誰家要結婚了，竟然準備了那麼多好物件。」

  就一眼他竟然看到了，縫紉機，自行車，電視機，穿衣櫃，電風扇等等等好物件。

  這一看就是為結婚準備的。

  無他。

  三轉一響啊。

  如今結婚最為時髦的東西，只是，這不是普通人能想像象的存在。

  陳美娜抱著包袱皮，偏頭看了一眼，小貨車行駛的太快，以至於嗖的一下子就竄出去了。

  她笑了笑，「所以，不管什麼年代都有有錢人的。」

  這些東西最少要幾千塊。

  陳三哥嗯了一聲，賣力騎車，「也是。」

  陳美娜知道他心裡的癥結所在，安慰他，「這些東西和咱們普通人無關的。」

  起碼現在不能，但是未來的話，陳美娜有信心當個女富婆！

  她的二哥和三哥早早到了結婚的年紀，但是卻一直沒結婚。

  因為家裡出不起這些東西。

  能湊齊一台縫紉機，或者是自行車已經是頂頂厲害的彩禮了。

  陳三哥嘆口氣道，「我曉得。」

  「我就是想——」

  他抓抓頭，「希望小妹你結婚的那天能有這排場。」

  他的妹妹是最好的，當然配得上最好的東西啊。

  陳美娜心說，那有些難。

  除非，她嫁給一個條件特特好的人家，並且人家還看重她，才會願意出這些東西。

  不然，這輩子都不可能。

  但是，對於陳美娜來說這些很難。

  親生的父母姑且做不到，更遑論外人？

  小貨車上。

  周衛國在開車，他還不忘和趙向鋒調侃，「你看到剛剛那個自行車沒沒？像不像筷子頂著碗，怎麼能有那麼大的包袱呢？」

  「恨不得有人的三倍大！」

  都快給自行車給壓趴下了。

  趙向鋒完全沒注意，他緊張的要命。

  他還沒和陳美娜私底下溝通過，也還沒和老丈人和丈母娘見過，更沒和大舅子相處過。

  怕是這一關不太好過的。

  以至於，周衛國說的什麼，他完全沒聽進去。

  「老趙，我和你說話呢？」

  趙向鋒回神，順著周衛國說的話，看了一眼後視鏡，已經走遠了。

  人成了個黑色的小影，看不清楚面龐，但是那大包袱可是格外顯眼。

  不過，這些和他沒有關係。

  趙向鋒收回目光，突然道，「老周，你提過親沒？」

  這話把周衛國問倒了，他手握方向盤，突然側頭道，「我一光棍連對象都沒有，你怎麼想起來問我這個？」

  「不對，老趙，你是不是緊張啊？」

  趙向鋒是不肯承認的。

  他不說話，只是緊緊攥著拳頭。

  他在想，陳家會不會接受他。

  還有陳美娜——她願意嗎？

  趙向鋒不知道，直到這一步他才驚覺自己在提親這件事上，似乎太過急躁了。

  而他急躁的原因，是因為陳美娜被人逼迫了。

  所以，才會火急火燎的安排起來。

  而想到那天晚上，在炕上見到的陳美娜，冷靜聰明，卓然獨立。

  這一刻，趙向鋒有些不確定了。

  她真的需要自己幫忙嗎？

  而他，又僅僅只是出於責任才去幫忙的嗎？

  趙向鋒不敢在深想下去，他只是端正坐姿，手裡抱著的一個收音機，宛若跟端著手.榴.彈一樣！

  周衛國看出來了，他笑了，「不是，老趙你還真是緊張啊，當年你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都沒看你這般抖啊？」

  尤其是那腿。

  怎麼有一下沒一下的，收音機跟坐火車一樣，起起伏伏。

  趙向鋒抿著唇，聲音冷淡，「開車。」

  周衛國笑的肚子疼，「好了好了，別緊張了，一回生二回熟。」

  這話還沒說完。

  就挨了趙向鋒的眼刀子。

  周衛國也意識到自己哪裡說錯了，他連忙說，「看我這張臭嘴。」

  「好了好了。」

  「你別緊張了，就你這麼一個金龜婿，你去陳家了，他們還不知道怎麼把你給供起來呢。」

  「我之前只是跟你開玩笑呢。」

  要知道，之前陳家人就是為了算計，趙向鋒這個女婿，可是曾經把他給綁在炕上的。

  這次，趙向鋒主動上門提親了。

  陳家還會拒絕？

  那怎麼可能呢？

  *

  陳家。

  陳美娜一走，苗銀花的精氣神就好像跟斷了一樣，癱在了椅子上，半晌都不說話。

  陳家其他人也是一樣。

  「也不知道美娜去了車站沒？」

  「你怎麼不送她去車站？」

  鄰居問了一句。

  苗銀花不吱聲，半晌才說，「我不敢去。」

  去了，怕捨不得閨女離開。

  怕自己忍不住，和閨女一起上了火車，恨不得陪她一起去海島下鄉才好。

  「哎。」

  鄰居們也不說話了。

  「你們還不知道吧。」

  沈荷花這個大喇叭，笑的花枝亂顫的踏進來了老門洞，播報最新的消息。

  「林家門口被潑了一桶糞水，那叫一個臭啊，離著二里遠都恨不得能聞見。」

  這一說，大雜院的鄰居們頓時驚了。

  「林家不是辦喜酒嗎？怎麼會被潑糞水？」

  之前劉鳳琴領著林玉蘭過來的時候，別提多張狂炫耀了。

  他家得了一個四合院的好女婿。

  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這才多久啊？

  怎麼就情況急轉直下了。

  聽到大家問自己。

  沈荷花眉飛色舞道，「是趙家來人了，好像是趙營長的弟弟，他非常不喜歡林玉蘭這個大嫂，這還是還沒過門，就要給林玉蘭一個教訓了。」

  她本來是酸溜溜的過去看熱鬧的。

  當看到林家被潑糞水的時候，別提多痛快了。

  畢竟，趙營長一開始可是他們沈家的貴客，是她沈荷花看好的金龜婿。

  被陳家截胡就算了。

  好歹，陳美娜生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是個男同志都走不動道了。

  趙營長會看上陳美娜也不奇怪。

  但是——

  林玉蘭算什麼？

  還沒她閨女高曉蘭生得好，就這樣的她，趙營長會看上？

  怕是瞎了眼吧。

  苗銀花也沒想到，會聽到這個消息，她也覺得心裡痛快，她閨女被逼的下鄉了。

  自己接濟了多年的大嫂，劉鳳琴卻帶著林玉蘭過來耀武揚威，說她閨女嫁的多好。

  這不是往她心尖上扎刀嗎？

  只是，她和沈荷花不對付，就沒接這茬。

  她甚至還有些慶幸，當初那一次算計，閨女和趙營長沒成。

  不然——

  怕是今兒的這糞水，要潑到她家來了。

  她是過來人，自然是知道未來的小叔子不好相處，有多麻煩。

  對方能上門潑糞水，也意味著，對方家裡也是不贊同的。

  媳婦還沒嫁進門，就被婆家嫌棄了。

  那將來的日子還怎麼過？

  這樣一細細比較起來，苗銀花第一次覺得，女兒下鄉或許也不是壞事。

  林家。

  劉鳳琴和林玉蘭把家裡的門，足足清洗了幾十遍，這才覺得那臭味淡了一些。

  只是，他們卻染上了臭味。

  「好了，玉蘭，時間快到了，你去胡同口接下趙營長。」

  林玉蘭嗅了嗅身上的味，「媽，你去吧，我先去洗個澡。」

  她總不能臭烘烘的去見趙營長啊。

  她還要不要臉了。

  劉鳳琴一想也是，「那我去，你先收拾下。」

  可不能給趙營長留下個差的印象。

  劉鳳琴出去後，便在胡同口等著，沒一會的功夫，就見到不遠處來了一輛貨車。

  她頓時一掃之前的陰霾，一臉得意的朝著看熱鬧的鄰居炫耀。

  「看吧，我女婿來了。」

  「瞧著用著貨車拉的物件，想來他提親的彩禮是真不少啊。」

  旁邊的鄰居也跟著恭維道，「林家的，那你女兒也飛上枝頭變鳳凰咯。」

  劉鳳琴聽的得意洋洋，她只覺得這輩子，都沒這般揚眉吐氣過。

  她誇下海口，「等我女兒嫁過去，到時候我也帶你們去四合院見下大好風光。」

  大雜院和四合院之間是有天塹的，普通人根本越不過去這個坎。

  這也是為什麼，劉鳳琴在得知女兒被四合院的趙營長，看上了會這般得意了。

  這是改頭換面啊，和以前的嫁入高門也沒區別了。

  她這話又是得到鄰居們的追捧。

  不遠處。

  小貨車越走越近，趙向鋒將頭探出窗戶，約摸了下胡同口的尺寸，「怕是進不去。」

  「就把車子停在外面吧，我們把東西搬進去。」

  他是極為英朗的，配著一身立領的松枝綠軍.裝，寬肩窄腰腿長，冷峻卓然，氣勢非凡。

  哪怕玻璃窗只露出了一個側顏，卻足夠讓人心生驚艷。

  旁邊的觀望的街坊鄰居，都跟著悄然安靜了下去。

  這後生好俊俏。

  難道，這個就是林家的女婿？

  周衛國已經習慣了，有趙向鋒在場的地方，他便是全場的焦點。

  對於趙向鋒的話，他自然沒有不答應的，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停車後，他便跟著趙向鋒一起下來。

  把貨車上的東西一點點搬下來。

  看著那搬下來的東西。

  鄰居們酸溜溜，「不過去給你女婿幫忙？瞧著你新女婿，人出身好長得俊俏，連帶著聘禮也多。」

  天殺的。

  這種好事，讓林家給遇到了！！！

  面對周遭鄰居的羨慕，劉鳳琴得意道，「自然是要幫的，不然那麼多彩禮，我女婿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話落，便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下，小跑著去了趙向鋒那，笑容滿面的去接他，「女婿啊，東西給我都給我。」

  趙向鋒，「……？」